医馆后巷的青石板被夜露浸得发滑，苏明药的绣鞋碾过一片湿苔，指节无意识地抠进药囊的牛皮绳里。
裴砚的大氅还裹在她肩上，残留着龙涎香的余温，却焐不化她后颈的凉意——方才在承乾殿外闻到的苦杏仁味，此刻竟顺着风追进了巷子里。
"药囊里的炭灰。"她突然停步，仰头看向裴砚下颌紧绷的线条，"松雪阁烧的不是普通炭，是混了苦杏仁核的毒炭。"
裴砚的脚步顿住，玄色大氅在风里翻卷如鸦翼。
他垂眸时眼尾的红痣像一滴血，"所以皇子的疹子不是寻常热毒，是吸入毒气后的发症？"
"王太医说余毒攻心不是虚言。"苏明药摸出药囊里那半枚玉佩，羊脂玉在月光下泛着冷光，"苏明棠往皇子枕下塞了这东西，大概想等毒发时，再往我药里加一味引毒的药材。"她喉间发紧，前世被污蔑毒杀皇嗣的记忆突然涌上来，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她要我重蹈覆辙。"
裴砚突然握住她的手腕，指腹轻轻碾过她掌心的红痕："明日我便让暗卫查苏明棠的妆匣，她鬓间那支并蒂莲步摇，该有另一半。"他的声音沉得像压了铅，"但今夜..."
话音未落，医馆方向传来"咔嗒"一声——是门闩被撬动的轻响。
苏明药的药囊"唰"地解开，指尖掠过冰魄草的叶脉，系统提示突然在脑海里炸开："曼陀罗籽，三日后毒发。"她瞳孔微缩，这是方才在巷口闻到的苦杏仁味里，混着的另一丝甜腥。
"李大！"裴砚低喝一声，守在医馆门口的壮实侍卫立刻从阴影里窜出来，腰间短刀出鞘，"护着苏姑娘。"
"不用。"苏明药反手按住裴砚的手腕，另一只手迅速从药囊里抓出把碎叶——是白天采的野菊，混着她今早研磨的蟾酥粉，"他们要活的，我去会会。"
裴砚的眉峰拧成刀刻的痕，却终究松开手，指腹蹭了蹭她发顶："半柱香，我若听不到动静..."
"知道。"苏明药扯下他的大氅甩回去，转身钻进巷边的竹丛。
月光被竹叶割成碎片，她蹲在墙根，看着五个黑影从医馆后窗翻进来，为首的人腰间挂着短弩——和前世苏明棠用来射她的那把，刻着同样的缠枝莲纹。
系统提示又闪："乌头碱，见血封喉。"她的心跳突然快起来，摸出袖中瓷瓶，将调配好的药粉撒在风里。
那是用薄荷汁调和的藜芦粉，专克乌头碱的催吐剂。
"谁？"为首的黑影突然转身，短弩对准竹丛。
苏明药屏住呼吸，指尖蘸了蘸耳垂上的银簪——簪尖抹了她新制的迷迭香麻醉膏。
她猫着腰绕到黑影身后，银簪精准刺进对方后颈。
那人闷哼一声软倒，短弩"当啷"砸在青石板上。
剩下西人立刻散开，有人摸出火折子。
苏明药借着这点光，看见他们靴底都沾着松雪阁的青灰——和她药囊里的炭灰一模一样。
"找那女医！"有人喊。
苏明药反手将一把曼陀罗籽撒向左侧两人，系统提示突然清晰："曼陀罗遇热发散，火折子！"她迅速摸出怀里的火绒，"啪"地擦燃，扔向那堆火折子。
火星溅起的瞬间，曼陀罗的毒雾在空气中炸开。
两个杀手捂住口鼻咳嗽，另一个挥刀冲过来，刀刃带起的风刮得苏明药耳发乱飞。
她旋身避开，反手将蟾酥粉抹在对方刀鞘上——这东西沾了汗水会发痒，足够让他失了准头。
最后一个杀手突然从背后扑来，手臂勒住她脖子。
苏明药咬着牙，指尖戳向对方肘间麻筋，另一只手将藜芦粉塞进他嘴里。
那人立刻剧烈呕吐，勒着她的手松了。
"走！"为首的杀手不知何时醒了，捂着后颈喊，"这女的会妖术！"
五个黑影连滚带爬翻出后窗，脚步声渐渐远了。
苏明药扶着墙喘气，月光落在她染了草汁的裙角上，像溅了半片池塘的绿。
"伤着没？"裴砚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她从未听过的紧绷。
他蹲下来，指腹轻轻碰了碰她发间的乱草，"手在抖。"
"没..."苏明药刚开口，喉咙突然发甜，她偏过头，看见地上有几点暗红——是方才被勒住时咬破了唇。
裴砚的瞳孔骤缩，突然将她打横抱起。
李大举着灯笼追过来，光映得他额头的汗珠子发亮："小人没用，没守住..."
"去煎碗参汤。"裴砚打断他，抱着苏明药往医馆里走，"慧明大师在偏厅。"
慧明正坐在蒲团上敲木鱼，听见动静抬头，眉眼仍是温和的："女施主眉间有煞，却带了三分生机。"他起身取了个青瓷瓶，"这是清心散，睡前服下。"
苏明药接过瓶子，指尖触到瓶身的温度——是慧明一首捂在掌心的。
她喉咙发暖，刚要道谢，医馆大门突然"砰"地被撞开。
蒙面人立在月光里，腰间短弩的缠枝莲纹闪了闪。
他扔出一封信，转身就跑，只留下一句话："今晚只是开始。"
裴砚的剑刚出鞘一半，那道黑影己消失在巷口。
苏明药捡起信，封皮上的血字还未干："毒发之日，便是你偿命之时。"
她的手指捏得信纸簌簌响，抬头看向裴砚。
他站在光影交界处，玄色大氅被风掀起一角，露出腰间定北侯的玉牌。
月光落在他紧抿的唇上，将那抹血色染得发白。
医馆外的桂树沙沙作响，不知何处传来更夫的梆子声："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苏明药突然想起皇子小拇指上的冰魄草绿汁，想起苏明棠藏在梅树里的短弩，想起信纸上未干的血。
她将信纸攥进掌心，指甲几乎要戳穿自己的掌纹。
这一夜，医馆的灯笼始终亮着。
裴砚坐在她对面，剑搁在膝头；慧明在佛前添了三炷香，青烟绕着梁上的蛛网盘旋；李大守在门口，刀鞘与门框碰出细碎的响。
而苏明药望着窗外的月亮，突然笑了。
前世她死在这样的夜里，月光也是这么冷，风里也是这样的苦杏仁味。
可这一世，她的药囊里装着能解毒的冰魄草，装着能拆穿阴谋的炭灰，装着裴砚放在她枕边的半块暖玉——那是他方才悄悄塞的，说能压惊。
更声又响了，这次更近。
苏明药摸出药囊里的冰魄草，放在鼻端轻嗅。
草叶的凉意渗进心肺，她听见自己的心跳，一下，一下，比任何药都稳。
苏明棠要她偿命？
她倒要看看，是谁先见了阎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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