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像浸了墨的绸子，裹着苏明药的斗篷簌簌作响。
她跟着裴砚猫腰穿过两条巷弄，靴底碾过青石板上的薄霜，每一步都压得极轻——方才在松雪阁外，小菊的密信是用浸了鹤顶红的蜡丸封的，说苏明棠的暗桩今夜子时要去慈安殿，而慈安殿后那处偏僻宅院，此刻正飘着若有若无的沉水香。
"当心檐角的铜铃。"裴砚突然攥住她的手腕，将她往墙根带了带。
他的掌心隔着两层布仍烫得惊人，苏明药抬头，正撞进他被夜色淬得发亮的眼睛里。
檐下铜铃在穿堂风里轻晃，叮咚声里，前方宅院的朱漆门"吱呀"开了条缝，露出苏明棠的半张脸——她卸了珠钗，素白中衣外罩着件灰鼠皮斗篷，鬓角还沾着方才被暗卫拉扯时的碎发。
"刘管事，皇后的步辇明日未时三刻过御花园？"苏明棠的声音像浸了蜜，可尾音却带着刺，"那株老梅树后...可藏得下短弩？"
墙根下的苏明药指尖猛地收紧。
药囊里的松雪阁炭灰硌着她的掌心，系统突然在脑海里炸响模糊提示："毒草混香，血光将现。"她正要侧头跟裴砚说话，院外突然传来急促的马蹄声——不是相府的玄铁蹄，是皇宫特有的鎏金鞍辔撞在青石板上的脆响。
"苏姑娘！
苏姑娘！"宫装小太监扒着巷口的矮墙喊，月光照得他额角的汗珠子发亮，"皇子殿下突发急疹，皇后娘娘着奴才骑快马请您入宫！"
裴砚的手立刻覆上苏明药的后颈，掌心的温度透过衣领渗进来："先去医馆取药箱。"他的声音沉得像压了铅，"我让暗卫盯着这宅院，苏明棠跑不了。"
医馆的门在身后"砰"地合上时，苏明药的指尖还在发抖。
她抓过案头的百宝药箱，却又猛地顿住——药箱最上层的朱砂罐倒了，红粉撒在《千金方》上，正好盖住"急疹"二字。
系统又开始嗡嗡作响，这次的提示清晰些："火毒攻心，以寒制寒。"
"走。"裴砚将她的斗篷系紧，连帽兜都严严实实扣在头上，"皇子的寝宫在承乾殿东暖阁，我让张公公在前引路，你只需专心治病。"他顿了顿，拇指轻轻蹭过她冻得发红的耳垂，"我在偏殿等你。"
宫墙的琉璃瓦在月光下泛着冷光，苏明药跟着小太监跑过御道时，能听见自己的心跳撞在胸腔里。
承乾殿的门帘刚掀起一角，浓重的药味就裹着热浪扑了满脸——皇子歪在锦被里，小脸烧得通红，脖颈、手臂上的红疹连成一片，像被泼了层血。
"苏姑娘！"皇后从软榻边站起，裙角扫得案上的茶盏叮当响。
她眼眶发红，却强撑着拉住苏明药的手，"王太医说这是时疫，可我瞧着...像是中了毒。"
太医王大人正攥着皇子的手腕，三络长须抖得像风中的芦苇："皇后娘娘明鉴，这疹子来势汹汹，臣己用了银翘散、败毒散，可..."他偷眼瞥向苏明药，喉结动了动，"民间医女懂什么？"
苏明药没理他，伸手就要去探皇子的额头。
系统突然在脑海里炸开刺目的白光，提示像被人吼出来的："毒草'赤焰藤'！
叶背有金斑，汁液入血即发疹！"她的指尖悬在皇子额前半寸，能清晰感觉到那灼人的热度——果然，皇子耳后有两粒红疹，中心泛着诡异的金色。
"去取冰魄草、雪蚕茧，各三钱。"她转身对宫女道，"再烧两大盆热水，兑入薄荷汁。"又看向皇后，"娘娘信我，先给殿下擦身退热，再用冰魄草外敷红疹。"
"胡闹！"王太医拍案而起，茶盏里的残茶溅在他靛青官服上，"冰魄草性极寒，此时用了必伤脾胃！"
"王大人。"皇后的声音陡然冷下来，她素白的指尖叩了叩案上的玉玺手谕，"这是哀家下的令。"
宫女们手忙脚乱地抬来铜盆时，苏明药己解开皇子的中衣。
红疹从胸口蔓延到腰腹，每一颗都鼓着透亮的水疱。
她蘸了薄荷水的帕子刚碰到皇子皮肤，系统又响了："水疱里有毒液，勿弄破！"她动作微顿，改从西肢开始擦拭，避开所有鼓胀的疹子。
裴砚的身影在殿外闪了闪，又隐进廊下的阴影里。
苏明药能感觉到他的目光像张网，罩得她后颈发暖——前世她也是这样站在皇子床前，可那时苏明棠往她的药里掺了巴豆，害她被污蔑治死皇子。
如今她的药囊里装着松雪阁的炭灰，装着苏夫人的血样，装着能撕开所有阴谋的证据。
"殿下出汗了！"宫女突然低呼。
苏明药抬头，正看见皇子额角沁出细密的汗珠，原本烫得惊人的皮肤终于有了凉意。
她迅速取了冰魄草碾碎，混着雪蚕茧的黏液敷在红疹上——系统提示里的"以寒制寒"突然变得清晰，像有人在她耳边念了句口诀。
半个时辰后，皇子的呼吸终于匀了。
他迷迷糊糊地抓住苏明药的手，小拇指上还沾着冰魄草的绿汁："药姐姐，不疼了。"
皇后的眼泪"啪嗒"砸在锦被上，她抓住苏明药的手往自己脸上贴："苏姑娘，哀家定要重重赏你。"
王太医的胡须还在抖，这次却抖得没了气势。
他凑到皇子床前又搭了回脉，抬头时脸色发白："确实...退热了。"
苏明药收拾药箱时，王太医突然凑过来，声音压得极低："苏姑娘，冰魄草虽退了热，可这疹子..."他指节敲了敲自己的太阳穴，"万一余毒攻心..."
"王大人。"苏明药将最后一管药膏收进药箱，抬头时笑得清浅，"您且看明日天亮。"
可等她出了承乾殿，笑意就慢慢凝在脸上。
夜风卷着宫墙下的桂香扑来，她却闻到一丝极淡的苦杏仁味——和松雪阁炭盆里未烧尽的纸灰，味道像极了。
"在想什么？"裴砚从廊下走出来，披了件玄色大氅，将她整个人裹进阴影里。
他的手指抚过她药箱的铜锁，"王太医的话？"
"不是。"苏明药摸出方才给皇子擦身时，从他枕下摸到的半枚玉佩——羊脂玉上雕着并蒂莲，和苏明棠鬓间那支步摇的纹样，分毫不差。
裴砚借着月光看了眼玉佩，指腹重重碾过并蒂莲的花瓣："明早，我让人查这玉的来历。"他拉着她往宫门外走，靴底碾碎了满地的月光，"先回医馆，你一夜没合眼。"
可苏明药知道，今夜她合不上眼。
药箱里的冰魄草还带着皇子的体温，玉佩上的并蒂莲在月光下泛着冷光，而方才在承乾殿外闻到的苦杏仁味，正随着夜风，一丝丝渗进她的药囊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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