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馆的油灯在风里晃了晃，苏明药捏着太医院的信笺，指节泛白。
碎纸片上的朱砂字被她反复，"百宝阁，第三层，三更"几个字几乎要渗进掌心——这与系统昨日在凤仪殿提示的"御膳房，百宝阁，第三层，危险"如出一辙。
"姑娘？"李大端着药罐从后堂探出头，药香混着灶火的热气涌过来，"可要属下备车？
明日辰时便要入太医院，得早歇着。"
苏明药将碎纸片塞进袖中，指尖触到腰间的药囊。
马钱子的棱角硌着皮肤，像前世刑场的铁链。
她望着案头摊开的《千金方》，墨香里浮起苏明棠昨日乘马车去医馆的影子——那不是巧合，是试探。
"备两盏醒神茶。"她翻出三本医书摞在案前，系统突然轻响："太医院考，关键。"这提示虽模糊，却让她想起前世被苏明棠构陷时，太医院那些装聋作哑的老医正。"这次，"她对着窗纸映出的影子勾唇，"我要让他们的笔，替我写状纸。"
第二日卯时，太医院朱门前的石狮还凝着晨露。
苏明药的马车刚停稳，便有穿青衫的学徒小跑过来，袖口绣着"太医院"三个字："苏姑娘请，李医正己在演武厅候着。"
演武厅的门一开，药香裹着人声涌出来。
二十余张案几排成三列，有白须老者捻着胡须翻医书，有青年学徒攥着笔杆手心冒汗。
苏明药刚跨进门，最末排一个圆脸少年突然站起："苏姑娘！"是上次她在街头救过的小乞儿，如今跟着太医院的典药局当杂役，"我替您占了中间的位置，靠窗亮堂！"
"小林。"医正李大人的声音从首座传来。
他着玄色官服，腰间玉牌在晨光里泛着冷光，却在看见苏明药时眼角微弯，"来得早。"
苏明药行过礼，坐下时瞥见自己案头多了盏青瓷笔洗——与其他案几上的粗陶不同。
她指尖轻叩笔洗，系统突然提示："善意，李医正。"
理论考题发下来时，满场倒抽冷气。
头一题便是"痘疮与麻疹如何辨疹"，末一题竟要解《黄帝内经》"阳胜则热，阴胜则寒"的临床应用。
苏明药提笔时，系统在脑海里闪过几幅模糊的药材图——不是提示答案，是在帮她排除干扰。
她写"痘疮起于项背，疹点顶白根赤"时，余光看见左侧老者写"痘疹同源"，笔尖一顿：那是错的。
李医正绕着案几巡视，走到苏明药身后时脚步微滞。
他俯身时，官服上的云纹扫过她的发梢："《诸病源候论》里说'疮疹始出，或如粟米'，你补的'根赤者毒在血分'倒新鲜。"
苏明药笔尖未停："医书是死的，病人是活的。"
李医正低笑一声，转身时广袖带起一阵风，吹得旁边学徒的卷子哗哗响。
那学徒抬头时脸色发白——他刚把"阳胜"写成"阴胜"，此刻正慌忙蘸墨修改。
未时三刻，实践考场设在太医院后苑的偏厅。
厅中摆着张檀木床，上面躺着个面色青紫的中年男子，喉间发出咯咯的痰鸣。
李医正指着案上的琉璃瓶："此为西域商人所赠奇药，他饮后半个时辰便成这样。
你们需辨明药材，配出解药。"
满场寂静。
有老者凑过去闻了闻瓶中残液，皱眉摇头；有青年捏着银针比划，不敢下针。
苏明药走上前时，系统突然炸响："马钱子！"她瞳孔微缩——昨日撒在医馆的马钱子，竟出现在这里？
她掀开病人眼皮，瞳孔散大如豆；按住手腕，脉搏快得像擂鼓。
再看嘴角的白沫，有极淡的苦杏仁味——不是单纯马钱子，是混了苦杏仁的毒。
系统提示开始闪烁："甘草、绿豆、防风。"她迅速抓过药秤，甘草三钱，绿豆一两，防风二钱，最后加了片生姜。
"姑娘，防风是祛风的，加在这里......"小林攥着药杵欲言又止。
苏明药将药罐递给煎药童子："马钱子毒在肝，苦杏仁毒在肺，防风引药入肝，生姜解肺寒。"她转身时，病人突然剧烈抽搐，指甲几乎要抠进床板。
她眼疾手快按住他的人中，另一只手掐住合谷穴："撑住，药马上好。"
药香飘起时，病人的抽搐渐渐弱了。
第一口药喂下，他咳出一口黑血；第三口喂完，青紫的脸色竟泛起淡红。
李医正摸了摸他的脉搏，抬头时眼里有光："脉息和缓了。"
满场哗然。
有老医正拍着大腿："我就说马钱子要配甘草，可这防风......"
"是肺肝同调。"苏明药擦了擦手，"马钱子得肝风而毒发，苦杏仁遏肺气得痰鸣，单解其一，另一毒便借势攻心。"
李医正突然朝她拱了拱手："苏姑娘，这手医术，当得太医院首座的学生。"
场外突然响起掌声。
苏明药转头，见裴砚倚在门框上，玄色大氅沾着细碎的阳光，手里转着枚玉扳指——正是定北侯府暗卫的令牌。
他挑眉："我在外面听了半时辰，比戏文精彩。"
出太医院时，日头己偏西。
裴砚的马车停在巷口，车夫正用布巾擦着车辕上的泥点。
苏明药踩着青石板往前走，靴底突然碰到片碎瓷——是块茶盏的残片，釉色与凤仪殿里皇后用的一模一样。
系统突然尖叫："危险！"
她猛地抬头。
街角的柳树后，有片衣角闪过——月白色，绣着缠枝莲。
那是苏明棠最爱的款式。
裴砚的手搭上她的肩，体温透过冬衣渗进来："暗卫说，镇北将军府的人今早进了城。"他低头替她理了理被风吹乱的鬓发，声音放得很轻，"要我调两队人跟着？"
苏明药望着树影里若隐若现的白影，摸出袖中那张碎纸片。
三更的百宝阁，马钱子的毒，苏明棠的茶盏......她忽然笑了，笑声像碎冰撞在玉壶里："不用。"她转身钻进马车，掀起车帘时目光如刀，"她要递刀，我便接得漂亮些。"
马车辘辘启动时，裴砚翻身上马，玄色披风在风里猎猎作响。
苏明药隔着车窗看他的背影，系统提示突然清晰："夜，百宝阁，真相。"她握紧腰间的药囊，指节压得发白——该来的，终于要来了。
街角的柳树后，小菊缩着脖子望着远去的马车。
苏明棠的帕子突然蒙住她的口鼻，甜腻的沉水香里混着苦杏仁味。"看什么？"苏明棠的声音像浸了蜜的刀，"回府，替我备些马钱子。"她望着马车消失的方向，嘴角勾起冷笑，"太医院的新宠？
我倒要看看，她能不能接住这第二刀。"
暮色漫上屋檐时，太医院的朱门缓缓闭合。
门内，李医正望着案头苏明药的卷子，提笔在"优等"两个字上重重圈了圈。
窗外，一只乌鸦扑棱着飞过，啼声惊散了满院药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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