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明药回到医馆时，暮色正漫过青瓦。
药柜上的铜灯被李大拨得亮了些，橙黄的光晕里，她额角还凝着薄汗。
前世被押往刑场那日，也是这样的黄昏，苏明棠站在相府门口，手里攥着她亲手调配的安胎药，说那是毒杀皇嗣的证物。
此刻她摸着腰间被冷汗浸透的药囊，马钱子的棱角隔着布料硌得生疼——系统提示还在脑子里闪，像块烧红的炭。
"姑娘，喝口参汤。"李大端着碗过来，手抖得厉害。
他守了二十年医馆，头回见暗卫破窗而入抓人，此刻眼尾还泛着青，"那、那苏姑娘派来的人，真被裴世子的暗卫......"
"死了。"苏明药接过碗，指尖触到温热的碗壁，突然想起裴砚提来的染血布包。
她喝了口汤，苦甜在舌尖炸开，"李伯，把近三年苏明棠施粥、赠药的账册都找出来。"
李大愣了愣，转身去翻后柜。
樟木箱打开时，霉味混着旧纸的气息涌出来。
苏明药一页页翻，烛火在她眼底跳。
前世苏明棠总说"医者仁心"，可施粥棚的米里掺过巴豆粉，赠给贫妇的绣帕里藏过蛊卵——这些她都记得，却总被苏明棠的眼泪和满朝赞誉压得说不出话。
"姑娘，这......"李大指着一页，"三年前冬月，苏姑娘说要救济寒民，在西市设了三十个粥棚。
可当时账上记的米粮是五百石，实际领走的......"他喉结动了动，"是八百石。"
苏明药的指甲掐进掌心。
系统突然震动，她触到账册边缘的霉斑，脑海里浮起模糊的影——褐色粉末，混在米里，熬煮时会散出焦糊味。
是乌头！
慢性毒，发作时像寒症，吐黑血而亡。
前世西市死了七十二个叫花子，太医院说是时疫，原来......
"李伯，备马车。"她突然站起，药囊撞在桌角，"我去太医院。"
李大张了张嘴："天都快黑了，太医院......"
"裴世子的暗卫在门外。"苏明药扯了件素色斗篷，"我要找的人，此刻该在值房里等我。"
太医院的走廊点着羊角灯，青石板被夜露打湿，泛着冷光。
苏明药的鞋跟敲在地上，笃、笃、笃。
值房的门虚掩着，她推开门时，正看见张院判把茶盏往桌角挪了挪——那里压着半张纸，墨迹未干，写着"苏"字。
"苏姑娘？"张院判的手在抖，茶盏磕在桌沿，"这么晚......"
"张大人昨日去了相府。"苏明药在他对面坐下，盯着他发颤的眼皮，"苏明棠给了您两盒长白山野山参，对吧？"
张院判的脸瞬间煞白。
苏明药瞥见他袖中露出半截红绳——是相府的标记。
她从药囊里摸出颗药丸，推过去："这是苏明棠让您掺在皇后补药里的，对吗？"
系统突然发出尖锐的提示音。
张院判的瞳孔猛地收缩，手指死死抠住桌沿："你......你怎么知道？"
"因为我知道，"苏明药往前倾了倾，"您嫡女的病，需要千年野山参引子。"她看见张院判的喉结动了动，"苏明棠给了您参，却让您往皇后药里加朱砂。
朱砂安神，可量多了......"她笑了笑，"会让人心悸，重则暴毙。"
张院判突然跪在地上，额头撞在青石板上："苏姑娘救我！
那毒妇说只要我做了，就给我女儿续三年命......"
苏明药蹲下身，指尖按住他颤抖的手腕："现在，你愿不愿意做个选择？"
子时三刻，裴砚的马车停在医馆后巷。
苏明药掀开车帘，看见他倚着车门，月光落在他肩甲的鳞片上，泛着冷银的光。"张院判招了。"她跳下车，"苏明棠买通的太医不止他一个，还有太医院左使，管着御膳房的膳食记录。"
裴砚伸手替她理了理被夜风吹乱的鬓发："我让人查了西市粥棚的旧案，当年死的七十二人，有五个是相府暗卫的家属。"他的声音低下来，"苏明棠在清理知道调包真相的人。"
苏明药的手猛地收紧。
前世她被处斩前，稳婆在大牢里撞墙自尽，血溅了她一脸。
原来从她被接回相府那天起，苏明棠就在灭口。
"宫宴定在十五。"裴砚从怀里掏出个檀木盒，"这是皇后的凤印手谕，到时候能调五十禁军守在偏殿。"他顿了顿，"但刚才暗卫来报，苏明棠的人在城南废弃的染坊藏了东西，像是......"
"毒药。"苏明药摸出张院判给的地图，"我知道。"她望着裴砚眼底的担忧，突然笑了，"放心，这次我不会再让她跑了。"
可命运总爱开玩笑。
第二日卯时，药童小桃举着封信冲进医馆，信纸边缘焦黑，还带着烟火气："姑娘，门房说这信是从房顶上扔下来的！"
苏明药拆开信，娟秀的小楷刺得她眼睛疼："苏明药，你以为抓了几个太医就能扳倒我？
御膳房的百宝阁第三层，有你想看的东西。
但你若敢在宫宴上动手，裴砚的定北侯府，会和当年的苏府一样——"
信纸突然在她手里发出脆响。
苏明药抬头时，看见裴砚站在门口，脸色比窗外的晨雾还白。
他手里攥着半块碎玉，是定北侯府的暗卫令牌。
"染坊被烧了。"他说，声音像浸在冰里，"暗卫去查时，房梁塌了，死了三个兄弟。"
苏明药的太阳穴突突跳着。
系统提示突然清晰起来："御膳房，百宝阁，第三层，危险。"她把信递给裴砚，指尖碰到他冰凉的手背："去皇宫，找皇后。"
皇宫的凤仪殿里，檀香熏得人发闷。
皇后坐在铺着狐裘的软榻上，手里的茶盏没动过，水面倒映着她紧绷的下颌："苏明棠的母家是镇北将军府，她哥哥苏明远现在守着北疆三十万大军。"她突然握住苏明药的手，"明药，我能给你禁军，但镇北将军......"
"我不需要他的命。"苏明药摸出张院判画的御膳房地图，"我要她亲手递到皇帝面前的证据。"
殿外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宫女小福子掀开门帘，跪下来时膝盖撞在金砖上："娘娘，苏侧妃的马车出了永安门，往医馆方向去了！"
苏明棠？
苏明药猛地站起，腰间的药囊撞在桌角，马钱子撒了两颗在地上。
她弯腰去捡，系统提示炸成一片白光——危险！
危险！
"明药。"裴砚按住她的肩，"我陪你回去。"
回程的马车里，苏明药攥着那两颗马钱子，指甲几乎要嵌进肉里。
车窗外的柳树快速后退，她望着自己在车窗上的倒影，突然想起前世刑场上，苏明棠站在监斩官身边，手里举着那碗"毒药"。
"这次，"她对着倒影轻声说，"我要你亲手把刀递到我手里。"
医馆的青瓦出现在视线里时，天己经擦黑。
李大迎出来，手里举着封黄纸信："姑娘，太医院的人刚送来的，说是院首急召。"
苏明药接过信，封泥上盖着太医院的紫印。
她拆开时，一片碎纸片飘出来，上面用朱砂写着："百宝阁，第三层，三更。"
夜风卷起地上的马钱子，打了个旋儿，滚进了药铺的门槛缝里。
苏明药望着那片碎纸，突然笑了——该来的，终于要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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