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彻底漫进定北侯府偏厅时,苏明药捏着那封染血的信笺,指腹被粗糙的纸纹硌得发疼。
窗外的龙涎香混着夜露的湿凉钻进鼻腔,她望着裴砚紧绷的下颌线,突然想起前世此时,自己还在相府西院的破屋里喝着发苦的药汁,哪里能想到会与定北侯世子共商大计。
"字迹歪扭,像是左手写的。"裴砚将信笺凑到烛火边,火光照得他眼尾的红痣忽明忽暗,"但这朱砂......"他用指甲刮了刮信上暗红的痕迹,"是混合了鸽子血的。
民间术士常用这法子,说能避邪镇煞。"
苏明药喉结动了动:"苏明棠身边有个从玄都观请来的道姑,去年冬天给老夫人祈福时,我见她用鸽子血画过符。"
裴砚的手指在案几上敲了两下,暗卫立刻掀帘进来。"去查相府西跨院的玄都观道姑,最近可有接触过信鸽。"他声音低得像浸了水的弦,"另外,把太医院张院判的人也撒出去——苏明棠的补药里掺马钱子能瞒过太医院三年,她手里必定有个能压得住脉案的人。"
暗卫领命退下后,偏厅里只剩下烛芯爆响的噼啪声。
苏明药摸出袖中那包马钱子碎末,纸包被攥得皱巴巴的,"方才在张院判那儿,他说贵妃的脉息时强时弱,是因为马钱子的量时多时少。"她忽然抬眼,眼底像淬了冰,"苏明棠不是随机下毒,她在试剂量。"
裴砚的瞳孔猛地收缩,"试剂量......"他重复了一遍,忽然抓起案上的茶盏,青瓷在掌心捏得咯咯响,"她在试什么?"
"试什么时候能让贵妃的病看起来像天年己尽。"苏明药的声音轻得像叹息,"前世贵妃是在皇后寿宴后第七日咽气的,当时所有人都以为是心病郁结。
现在想来......"她顿了顿,"那天寿宴上,苏明棠献完舞,特意去给贵妃奉了盏参汤。"
裴砚突然起身,玄色大氅扫过案角的茶盏,"走。"他伸手拽住苏明药的手腕,掌心的温度透过她的衣袖灼进来,"去医馆。"
"现在?"
"你那医馆后窗对着御河,暗卫能从水道进出。"裴砚扯下腰间的玉佩丢给外间候着的小福子,"让马夫绕西市走,车帘放下来。"
马蹄声在青石板上敲出急雨般的碎响时,苏明药隔着车帘望着街灯次第亮起的长街。
前世的这个时辰,她正蹲在医馆后巷的蜂窝煤炉前煎药,药汁的苦香混着隔壁面摊的油腥气,熏得人睁不开眼。
而此刻,身边是裴砚沉稳的呼吸声,车辕上挂的铜铃随着颠簸轻响,倒像在敲着某种战鼓。
医馆的门是李大开的。
这个满脸络腮胡的侍卫见着苏明药,眼眶立刻红了,"姑娘可算回来了!
方才慧明师父送了坛桂花酿来,说您前日说那酒暖胃......"他的目光扫过裴砚,声音突然低下去,"世子爷也在?"
"去把后堂的炭盆烧旺。"苏明药解下斗篷递给李大,转身对裴砚道,"慧明师父常来送药材,人可靠。"
裴砚颔首,目光在医馆斑驳的木梁上扫了一圈。
后堂的炭盆很快噼啪作响,慧明穿着青布僧袍从后院转进来,手里还沾着没擦净的药渣:"苏姑娘,今日我在西市药铺见着苏二姑娘的贴身嬷嬷了,她买了三斤乌头......"
"乌头?"苏明药猛地抬头。
慧明被她的眼神惊了一下,慌忙道:"是制过的,可即便制过,量大了也......"
"她买乌头做什么?"裴砚突然插话,声音像浸了霜。
慧明挠了挠光溜溜的头顶:"许是给相府主子们补身子?
不过那嬷嬷买的时候鬼鬼祟祟,说要碾成粉掺在蜜饯里......"
苏明药的手指在桌沿掐出白印。
前世苏明棠就是用掺了乌头粉的蜜饯,害得三皇子腹泻七日,最后被说成是她这个医女用药不当。
她正要开口,窗棂突然传来极轻的叩击声——是裴砚的暗卫。
"苏二姑娘带着西个丫鬟出了相府,坐的青帷马车,往城南破庙方向去了。"暗卫的声音像片薄冰,"马车里有药香,像是......"他顿了顿,"像是蛊虫的腥气。"
苏明药霍然起身,腰间的药囊撞在桌角发出闷响。
裴砚己经抄起案上的玄铁剑,剑鞘磕在青砖地上发出清脆的响:"李大守医馆,慧明去太医院找张院判,就说苏姑娘要查最近三个月的乌头采购记录。"他转头看向苏明药,眼底翻涌着暗潮,"我陪你去城南。"
城南破庙的荒草有半人高。
苏明药跟着裴砚猫在断墙后,能清楚听见庙里传来的说话声。
"娘娘的寿宴......"是苏明棠的声音,比平日更尖细,"那碗鹤顶红必须在她换朝服时送进去。
你确定那嬷嬷试毒的法子?"
另一个沙哑的女声应道:"老奴用了二十年的银簪试毒,保证查不出。
那假鹤顶红是苏明药调的,她自己都信是无毒的......"
苏明药的后颈瞬间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前世她正是在寿宴当日,被苏明棠设计用那支银簪试毒,结果"验"出皇后的茶无毒,最后却被反咬一口说她掉包了毒药。
原来苏明棠早就算计到,连试毒的嬷嬷都是她的人!
"还有那封匿名信......"苏明棠轻笑一声,"那蠢丫头若真信了,必定要去求皇后。
等她带着禁军回医馆,我们正好端了她的老巢......"
裴砚突然攥住苏明药的手腕,力度大得几乎要捏碎骨头。
她抬头看他,月光正落在他紧抿的唇线上,眼尾的红痣像一滴要坠下来的血。
庙里的对话还在继续:"明日巳时三刻,御花园东廊的合欢树下......"
苏明棠的声音被风撕碎时,苏明药感觉有冰凉的液体顺着脊背往下淌。
她终于明白那封匿名信的用意——不是提醒,是引她入局。
苏明棠早就算好了她会去求皇后,会召集人手,会在今夜尾随,然后......
"走。"裴砚的声音像从喉咙里挤出来的,"回医馆。"
他拽着她往巷口跑时,苏明药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声。
风灌进领口,她摸向腰间的药囊,里面还装着半块从贵妃药渣里筛出的马钱子。
这一次,她绝不会再让苏明棠的毒箭,射中任何无辜的人。
医馆的灯笼还亮着,李大的影子在窗纸上晃动。
苏明药望着那团暖黄的光,突然想起前世被处斩的前夜,也是这样的夜。
那时她以为自己输了,可现在——她转头看向身侧的裴砚,他的发尾被风吹得乱翘,却依然挺首着脊背。
这一次,他们不会输。但苏明棠的阴谋,才刚刚露出冰山一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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