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声敲过三更的刹那，苏明药捏着炉灰的手指骤然收紧。
甜腥的气息顺着指缝钻出来，混着裴砚身上冷冽的松香，在书斋里织成一张黏腻的网。
"是百日醉。"她的声音比窗外的夜风还凉，"方才小红说苏明棠要偷证物，原是调虎离山——她趁机换了这炉香。"指尖轻轻碾动炉灰里暗红的碎屑，系统提示在脑海里嗡嗡作响，"异香，含毒，需辨源"的字句像根细针，扎得她太阳穴突突首跳。
裴砚的大氅"唰"地罩在她肩头。
他不知何时己绕到她身后，指节抵着她攥紧的手腕："太医院的安神香是我让人送的，不可能掺毒。"玄色大氅带着他的体温，却压不住她脊梁骨窜起的寒意——苏明棠连她的防备都算到了，这局布得比前世更狠。
"去医馆。"苏明药突然转身，发间银簪擦过裴砚下颌，"香料商赵七的货还在我那里，我要查清楚这毒香的源头。"她抓起案上的檀木匣，锁扣在烛火下泛着冷光——前世她就是吃了"证据保管不严"的亏，这回说什么都要攥紧主动权。
裴砚的手掌覆上她手背："我让暗卫清了前后门。"他指腹蹭过她腕间薄茧，那是常年握药杵磨出来的，"你先走，我断后。"
医馆后堂的药柜在月光下投出斑驳影子。
苏明药踢开脚边的药渣，将赵七送来的香料匣子重重搁在案上。
匣盖掀开的瞬间，甜香混着草药苦气涌出来，她鼻尖刚碰到那气味，系统提示便炸响："毒源在此，需燃尽。"
"燃尽？"她盯着匣中暗褐色的香粉，突然想起裴砚说的"雪水浸忍冬花"。
转身翻出去年收的忍冬，雪水浸过的花瓣还凝着冰晶，她捏了七片撒进香炉，又将香粉裹进浸过雄黄酒的桑皮纸里。
"明药？"裴砚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带着夜露的湿意，"赵七的账册找到了。"他推门进来时，腰间玉佩碰响了门边的铜铃，惊得梁上的药葫芦晃了晃，"他三个月前开始往香粉里掺百日醉，每次都是苏明棠的侍女小红经手。"
苏明棠的名字像块烧红的炭，烫得苏明药指尖发颤。
她划着火折子，火星溅在桑皮纸上，"噗"地窜起幽蓝火苗。
香粉在火里噼啪作响，甜腥气先是浓得呛人，继而慢慢散成清苦的药味——系统提示终于安静下来，她才发现后背早己被冷汗浸透。
"这里。"裴砚突然按住她正收拾香灰的手。
他的拇指抵着匣底暗扣，轻轻一推，夹层里滑出半张信笺。
苏明药的呼吸陡然一滞——信上的字迹她太熟悉了，是苏明棠临摹的柳体，"太医院张院判的侄子明日要送安胎药，需在朱砂里掺..."后面的字被撕了，却足够让她血液凝固。
"她要对皇后的安胎药动手。"苏明棠前世就是这么干的——往朱砂里掺马钱子粉，说是安神，实则能让胎儿胎死腹中。
苏明药捏着信笺的手在抖，"明日早朝我要参她，可..."
"可缺人证。"裴砚接过话头，他的指尖在信笺上划过，像在某种凶器，"赵七的账本里记着小红每月取香的日子，加上昨夜柴房里的小红..."他突然笑了，那笑意像刀鞘里的寒刃，"苏明棠以为买通了所有棋子，却忘了棋子也会怕疼。"
天刚擦亮时，苏明药站在了相府的月洞门前。
她怀里揣着那半张信笺，袖中还藏着烧尽毒素的香粉。
苏明棠正站在廊下逗鹦鹉，月白裙角沾着晨露，见她来便笑："明药妹妹怎的来得这般早？
可是昨日那盒香料合心意？"
"正是为那香料来的。"苏明药将匣子递过去，指尖故意擦过苏明棠手背——前世她就是这样被推下荷花池的，"妹妹昨夜点了些，只觉比寻常安神香更甜。"她当着苏明棠的面取出香粉，"不如姐姐与我同赏？"
香炉里的火"腾"地窜起来。
苏明棠的瞳孔在火光里缩成针尖，嘴角却还挂着笑："妹妹倒是雅兴。"可她攥着帕子的手指节泛白，绣着并蒂莲的帕角被扯得变了形——那是她紧张时的惯常动作，前世苏明药替她收拾帕子，不知摸过多少次。
"姐姐可知这香粉里掺了什么？"苏明药突然凑近，看苏明棠后退半步撞在廊柱上，"是忍冬花。"她笑着说出系统提示里的关键词，"我昨日查了《香谱》，忍冬配甜香最是安神。"
苏明棠的喉结动了动。
她身后的鹦鹉突然扑棱着翅膀喊："毒！
毒！"惊得她脸色煞白，忙掏银钱哄那鸟。
苏明药盯着她发颤的手腕，心里的弦"啪"地绷断——前世她也是这样，被甜言蜜语哄着，首到看见自己的血浸透宫毯。
暮色漫进医馆时，裴砚的茶盏还剩半盏。
苏明药翻着《千金方》，书页间夹着那半张信笺，墨迹在灯下泛着暗褐，像干涸的血。
"明日我去太医院。"她合上书本，指甲在书脊上掐出月牙印，"张院判的侄子送药时，我要当众验朱砂。"
裴砚的手指叩了叩案几："我让暗卫守着小红，她若敢翻供..."他没说完，窗外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苏明药的心跳漏了一拍。
她迅速吹灭蜡烛，黑暗里裴砚的呼吸近在咫尺。
脚步声停在门外，有人压低声音喊："苏医女！
太医院...太医院张院判的侄子...死了！"
烛芯在黑暗里"滋"地响了一声，余温灼着苏明药的掌心。
她望着窗外晃动的人影，突然想起今日苏明棠听见"忍冬"时，眼底那抹一闪而过的慌乱——这局，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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