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宴散时，日头己爬到中天。
苏明药站在相府朱门前，袖中那封从衙门取来的密信被掌心焐得发烫，连带着系统所在的檀木匣都泛起温凉的震颤。
她望着门扉闭合时投下的阴影，想起苏明棠瘫在花堆里的惨白面容——这一局虽胜，那只藏在锦缎下的毒蝎，怕是要掀翻更狠的风浪。
"姑娘，该回医馆了。"阿福的声音从巷口传来，小徒弟抱着她的药箱，发顶沾着片飘落的桃花瓣。
苏明药应了声，指尖无意识着腰间的檀木匣。
系统今早提醒过"蜜里藏针"，她特意留了苏明棠送的杏仁酥，阿婆说那点心"蜂蜜放得稠"，此刻想来，倒像极了苏明棠的为人——甜得发腻的表象下，不知裹着多少毒刺。
医馆的门一推开，药香便裹着暖意涌来。
张大夫正坐在案前拨弄药秤，秤砣在"人参"与"党参"间晃得缓慢，听见动静抬眼："茶宴如何？"
"茶里有毒，银针黑了。"苏明药将药箱搁在八仙桌上，取出那只冰裂纹茶盏，"苏明棠派去偷证据的丫头被衙门扣了，信也落在我手里。"
张大夫的手顿在药秤上，老花镜后的目光陡然锐利："她敢在相府动手，怕是急了。"他放下秤杆，指节叩了叩桌案，"但急归急，这毒针不过是小打小闹。
要掀翻她这些年攒的善名，得挖更狠的根。"
苏明药解开袖中密信，信上歪歪扭扭的字迹还带着墨香——是那丫头被审时招的，说苏明棠让她偷的是"医馆里治咳血的药方"。
结合近日相府施粥有人咳血的传言，她突然攥紧信纸："张大夫，您说...相府的粥棚，会不会和苏明棠有关？"
"我正想和你说这个。"张大夫从抽屉里抽出一叠病历，最上面的是个老妇的问诊记录，"前日有个老妇人来抓止咳药，说在相府粥棚喝了半月粥，总觉得喉间发腥。
我给她诊脉，发现肺脉淤滞，像长期摄入某种燥烈之物。"他推了推眼镜，"若真是人为...那施粥的善举，倒成了慢性毒杀的幌子。"
苏明药的指尖抵着太阳穴。
前世她便是因揭穿苏明棠"施粥济民"的伪善，才被反咬下毒。
如今重活一世，她得抢在苏明棠动手前，把这些毒计连根拔起。"要查粥棚，得从相府内部找突破口。"她望向窗外摇晃的"悬壶"幌子，"我记得相府有个老家仆老刘，从前常在后门帮着分粥。"
张大夫的目光突然一凝："老刘？
二十年前相府的老门房？"他压低声音，"我听药商说过，当年相府嫡女刚出生就夭折的事...有人传那孩子根本没死，是被调包了。"
苏明药的呼吸陡然一滞。
前世她被接回相府时，苏明棠总拿"野种"羞辱她，可她从未想过调包的可能。
此刻系统在檀木匣里发烫，像在印证什么。
她攥紧袖口，声音发沉："我这就去相府找老刘。"
相府后门的青石板被日头晒得发白。
老刘正蹲在墙根补笤帚，见苏明药过来，手一抖，竹枝"哗啦"散了满地。
他浑浊的眼睛猛地睁大，又迅速垂下头去，指尖掐进掌心："二...不，大姑娘，您怎么来了？"
"刘叔。"苏明药蹲下身帮他捡竹枝，故意把"大姑娘"三个字咬得极重，"我听张大夫说，当年相府的稳婆...有些旧事。"
老刘的肩膀剧烈一颤。
他抬头时，眼角的皱纹里浸着水光："您...您是知道了？"他左右张望一番，见巷子里只有觅食的麻雀，才哑着嗓子道，"当年夫人生产那日，我守在产房外。
稳婆王妈抱出个裹着金缕的女娃，说是夭折了，可我瞅见那孩子的脚腕上系着红绳——和前日您在相府露的那截红绳，一模一样。"
苏明药的心跳如擂鼓。
她早该想到，前世苏明棠总爱盯着她的红绳冷笑，原来那是真千金的标记。"刘叔，您能把这些写下来么？"她握住老刘发抖的手，"我会护着您，您的儿子在城郊教书，我让裴世子派护卫守着，保他们平安。"
老刘的喉结滚动两下。
他望着苏明药眼里的坚定，像是终于卸下压了二十年的山，重重点头："写，我这就写。"他从怀里摸出半块破砚台，蘸着口水研墨，在皱巴巴的草纸上一笔一划地写，"那王妈后来得了笔银子，说是去了南边...可上个月，我在西市见着她了。"
"什么？"苏明药的瞳孔骤缩。
"她穿得光鲜，跟着个穿青衫的女人说话。"老刘的笔停在"王"字上，"那女人的脸我没看清，可她腕子上的翡翠镯子...和二姑娘房里的那对，像极了。"
苏明药攥紧草纸，指节泛白。
原来苏明棠早就在清理调包的痕迹，连稳婆都被她控制着。
她将草纸小心收进贴身的暗袋，对老刘道："今夜您就搬去医馆住，我让阿福收拾东厢房。"
等她回到医馆时，暮色己漫上窗棂。
案头摆着裴砚送来的食盒，掀开是温热的羊肉汤——他总记得她胃寒。
食盒下压着张密信，字迹劲瘦如刀："苏明棠五岁前在南楚长大，与当地蛊师有往来。
近日她名下的绣坊往宫里送了百方绣帕，每方帕角都缝着极小的虫茧。"
"蛊虫。"苏明药倒抽冷气。
前世她就是因后宫妃子绣帕上的蛊虫发作，被诬蔑下毒。
原来苏明棠早将毒计布到了宫里！
"叩叩叩。"
窗外传来极轻的敲击声。
苏明药掀起窗纱，玄色衣袍的影子在墙根晃了晃。
她开了后门，裴砚抱着个檀木盒子跨进来，腰间的定北侯世子玉牌在暮色里泛着冷光："今日查了苏明棠的账，她施粥的米粮都从城南米行进的。"他打开盒子，里面是几袋泛黄的米，"米行老板说，每袋米里都掺了马钱子粉——慢性毒药，吃久了咳血，查不出根源。"
苏明药捏起一粒米，系统在檀木匣里发出灼热的提示。
她将米袋与老刘的证词、医馆的病历摆在一起，烛火在这些证据上跳跃，映得她眼底发亮："明日早朝，我要将这些呈给陛下。"
"陛下近日正为后宫咳血的妃子烦心。"裴砚指节敲了敲那袋掺毒的米，"你递证据时，我让太医院的医正做个佐证。"他抬眼望她，眸底翻涌着暗潮，"苏明棠的网结了十八年，要掀翻她，得把这些毒计一桩桩钉死在她身上。"
夜色渐深。
苏明药将所有证据收进铜匣，上了三重锁。
烛火突然晃了晃，窗外传来野猫的尖叫，紧接着是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在医馆门前猛地顿住。
她的手瞬间按上腰间的银针。
系统在檀木匣里发烫，像在预警什么。
苏明药迅速吹灭蜡烛，黑暗里，她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和门外那道压低的男声——
"找到了，人在医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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