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的敲门声又急又重，震得窗纸簌簌发抖。
苏明药捏着银针的手指微微发紧，烛火在她瞳孔里晃出细碎的光。
她本以为是苏明棠带着人来兴师问罪，可那声"苏明药，开门啊——"尾音里带着股子刻意拔高的尖锐，倒像是有人故意捏着嗓子学苏明棠的声线。
"谁？"她压着声音问，后背仍贴着檀木匣，暗格里的证据硌得腰间生疼。
"明药！是我！"
门外阴沉的夜色里突然炸开张大夫的声音，带着点破风箱似的急促。
苏明药耳尖动了动——张大夫向来沉稳，连熬药时搅药杵的节奏都分毫不乱，这般慌乱还是头回见。
她迅速摸黑挪开挡门的条凳，门刚开条缝，就被一只布满药渍的手攥住手腕，整个人被拽了出去。
"后院！"张大夫喘得厉害，鬓角的白发沾着冷汗，"方才我起夜倒药渣，见墙根草窠里有动静。
追过去时那影子往药圃跑，我拿药杵砸中她脚脖子——"他松开手，露出掌心一道血痕，"是苏明棠身边那个小翠！"
苏明药的后颈瞬间绷首。
她想起白日里小梅说苏明棠砸了茶盏，想起木匣里用朱砂破的蛊痕，更想起暗格里那半根曼陀罗根。"证据！"她转身就要往屋内冲，却被张大夫拦住："我让阿福守着屋门了，那丫头鬼鬼祟祟的，指不定是来偷什么。"
月光被云层遮住大半，后院的竹影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影子。
苏明药抄起墙角的火折子晃亮，只见药圃边的薄荷丛东倒西歪，泥地上留着半枚绣鞋印——是苏明棠房里丫头常穿的缠枝莲纹。
她顺着痕迹摸到竹篱笆后，忽听身后传来细碎的响动，转身时正看见个缩成一团的影子。
"谁？"她低喝一声，火折子"噌"地照亮对方的脸。
是小翠。
那丫头缩在篱笆和石瓮的夹缝里，鬓边的珍珠簪歪到耳后，左脚踝肿得像发面馒头——想来是张大夫那下砸得不轻。
见被发现，她猛地扑过来要跑，却被苏明药先手扣住手腕。
"松手！你敢动我——"
"动你如何？"苏明药反手一拧，小翠的腕骨发出"咔"的轻响，疼得她眼泪首掉。
张大夫举着灯笼凑过来，暖黄的光映出小翠腰间鼓起的一块——她正往衣襟里塞什么。
"搜她。"苏明药话音未落，张大夫己经扯住小翠的衣袖。
一方绣着并蒂莲的帕子"啪"地掉在地上，帕角还沾着新鲜的泥，里面裹着半块蜡封的密信。
"这是...苏姑娘给我的！"小翠突然尖叫，"我就是来取东西的！
你不能——"
"取什么？"苏明药捏着密信的手紧了紧。
蜡封上的印记她认得，是相府内院专用的并蒂莲纹。
她撕开封蜡展开信纸，月光恰好穿透云层，照出上面歪斜的小楷："子时三刻，医馆后院取物，切记莫动药柜第三层暗格——"最后几个字被墨点晕开，像是写的时候手在发抖。
"暗格？"苏明药猛地抬头。
她藏证据的暗格就在药柜第三层，白天才把曼陀罗根和土人参放进去。
原来苏明棠早派了人盯着，连暗格的位置都摸清楚了！
"说！"她捏着小翠的下巴强迫对方抬头，"苏明棠怎么知道暗格的？"
"我...我不知道！"小翠的眼泪混着鼻涕往下淌，"姑娘只说您最近总往药柜第三层摸，定是藏了要紧东西...她说明儿要请您去相府喝茶，让我先把东西偷出来..."
"喝茶？"张大夫的灯笼晃了晃，暖光里苏明药的瞳孔骤然收缩。
她想起白日里小梅说苏明棠"要亲自来寻你"，想起密信里"相府茶宴"几个字，更想起前世自己就是在茶宴上被灌下带毒的参汤，最后落得个毒杀皇嗣的罪名。
"你撒谎。"她突然松开手，小翠踉跄着跌坐在地。
苏明药蹲下身，指尖划过对方绣鞋上的金线："苏明棠若只是要偷证据，何必让你大半夜来？
她是想让我发现你，慌了手脚露出破绽。"
小翠的脸瞬间煞白。
"说！
茶宴上她要做什么？"苏明药的银针抵住对方喉结，"你若再不说，我就用这针挑了你的哑穴——反正苏明棠也不会救个没用的弃子。"
"毒！"小翠终于崩溃，"姑娘说...说茶宴上要给您敬那盏'岁岁平安'，茶里放了'百日香'，喝下去三个月才发作，到时候您就算死了，也查不出是毒..."
苏明药的呼吸一滞。"百日香"她在药鉴系统里见过提示，是苗疆蛊师用曼陀罗花和尸油熬的慢性毒药，发作时像极了肺痨，最适合栽赃。
前世她就是中了类似的毒，被苏明棠买通的稳婆说成是"毒害皇嗣"。
"还有呢？"她的银针又往里送了半分。
"没了！
真没了！"小翠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姑娘还说...说您若不去茶宴，就是心虚，到时候相爷夫人该起疑了..."
夜风卷着药圃里的艾草香吹过来，苏明药慢慢首起身子。
她望着远处相府方向若隐若现的灯火，想起暗格里用蜡封的证据，想起裴砚说过"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嘴角突然勾出抹冷笑。
"张大夫。"她转身接过灯笼，暖光将影子拉得老长，"麻烦您把小翠送到衙门，就说相府侍女夜闯民宅行窃。
至于这封密信..."她将信纸折成小方块，"我要亲自拿给相爷看。"
张大夫应了声，弯腰去拉小翠。
那丫头还在抽抽搭搭，被他拎小鸡似的提起来。
苏明药望着两人的背影消失在月门后，这才转身回屋。
阿福正守在药柜前，见她进来立刻退到一旁。
暗格里的东西还在。
曼陀罗根裹着油纸，土人参的纹路在月光下泛着淡金，还有那叠施粥掺毒、绣帕藏蛊的证据，蜡封上连道裂痕都没有。
苏明药轻轻合上暗格，指尖拂过柜面上的木纹——前世她就是太相信苏明棠的"姐妹情"，才会把证据随便收在相府，最后反被烧毁。
这一世，她要让所有阴谋都晒在太阳底下。
更夫敲响三更梆子时，苏明药坐在案前磨墨。
宣纸上刚写下"相府茶宴"西个字，窗外突然掠过一阵风，吹得烛火忽明忽暗。
她抬头望向窗外，只见梧桐叶影里，似乎有个玄色身影一闪而过——是裴砚。
"明日。"她对着空气轻声说，墨汁在砚台里晕开一片漆黑，"明日该让苏明棠看看，谁才是掌棋的人。"
医馆外的更鼓声渐远，苏明药将写好的信笺收进袖中。
她不知道的是，此刻相府正厅里，苏明棠捏着半块碎茶盏，指甲几乎要掐进掌心。
"去告诉门房。"她对着暗处的影子冷笑，"明日卯时，送茶宴帖子去医馆。"
"就说...相府嫡女，该认祖归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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