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雾未散，苏明药的鞋跟碾过带露的碎石，腰间麻绳捆着的黑鹰一路拖拽，草叶在他后背划出细密血痕。
玄色战马的铁蹄声渐近，她望着马上人腰间那方泛冷光的玉牌，前世刑场孤影突然浮上心头——那时她喊破喉咙说苏明棠在皇子药里下了鹤顶红，围观人群里只有裴砚的马车停了一瞬，车帘掀动却又放下。
"药姑娘。"裴砚翻身下马，墨色大氅扫过草尖，带起一阵冷香。
他目光掠过被捆成粽子的黑鹰，眉峰微挑，"这是......"
苏明药扯了扯麻绳，黑鹰疼得闷哼。
她袖中那半张信笺被掌心攥得发皱——方才从黑鹰身上搜出的，是苏明棠与太医院院判的密信，墨迹还带着隔夜的潮气。"苏侧妃派来截杀我的暗卫。"她声音平稳，指尖却在袖中轻轻掐了掐，"他说苏明棠急着让我死，是因为我查到了太医院的事。"
裴砚的目光落在她药篓里蔫软的冰蚕草上，突然低笑一声。
他伸手解下大氅，披在她肩头，温度透过粗布医袍渗进来："昨夜我收到线报，说有人在青岚山布了暗桩。"他指节叩了叩腰间玉牌，"定北侯的暗卫，总比苏侧妃的利落些。"
黑鹰突然剧烈挣扎，被苏明药一脚踩住后心："裴世子想听什么？
苏侧妃给我十箱金叶子买命，说等她当上皇后......"
"皇后？"裴砚弯腰捏住黑鹰下巴，指腹擦过他脸上刀疤，"苏明棠连侧妃之位都是靠给大皇子灌催生汤换来的，她也配提'皇后'二字？"他转头看向苏明药，眼底翻涌着暗潮，"药姑娘可愿与我做笔交易？
我调定北军暗卫盯着苏明棠的每笔银钱、每封密信，你继续在太医院立威——她用毒计拉拢人心，你便用医术碾碎她的根基。"
山风掀起裴砚额前碎发，苏明药望着他眼底的势在必得，前世刑场那辆未停的马车突然有了答案。
她扯下大氅递还，指尖触到他掌心薄茧："我要的不是交易。"她将密信拍在他手心，"我要她跪在我面前，把前世灌给我的毒，一口口喝回去。"
裴砚垂眸看信，喉结滚动两下。
他翻身上马，伸手拉她："先送你回医馆。
张大夫昨夜在我府里等了半宿，说你采冰蚕草可能遇险。"
医馆的青瓦顶在晨雾中若隐若现，张大夫的药杵声远远传来。
苏明药刚跨进门槛，药杵"咚"地砸在石臼里——老大夫正扒着窗户往外瞧，灰白眉毛拧成结："你这丫头！
我让你带三个药童上山，你倒好，自己捆了个杀手回来？"
黑鹰被扔在堂屋角落，张大夫抄起药铲就要敲他脑袋，被苏明药拦住。
她将这几日查到的事一一说来：苏明棠施的粥里掺了慢性失聪的马钱子粉，赠给贵女的绣帕里缝着引虫蛊，太医院院判收了她的金子，把本该给疫区的药材扣下......
"好个蛇蝎心肠的！"张大夫的药铲"当啷"掉在地上，他抓起桌上的《千金方》拍在案上，"明药，你师父我虽不通权谋，可这方圆百里的药铺、医馆，哪个不是我教出来的徒弟？
她苏明棠要毒人，我便教全京城的大夫认毒！
她要扣药材，我便带着药农首接往疫区送！"
苏明药望着老人泛红的眼眶，喉头发紧。
前世她被押往刑场时，张大夫跪在相府门前撞得头破血流；如今他鬓角又添了白发，却仍像二十年前她刚进医馆时那样，把药铲往她手里一塞："别怕，师父给你兜底。"
次日卯时，太医院的朱门刚开，院首的传唤就到了。
"城西刘大人的夫人，咳血三月，太医院医正开了七剂润肺汤，越喝越重。"传话的小太监抹了把汗，"院首说，若苏姑娘能治......"他压低声音，"便许你在太医院挂个'医典校注'的职。"
苏明药跟着小太监穿过长廊，药香混着铜炉里的沉水香扑面而来。
她袖中系统突然发烫——这是触到关键药材时的提示。
推开病房门的刹那，她一眼看见案头未喝完的药汁，水面浮着几点可疑的油星。
"夫人这是肺痈。"她掀开锦被，指腹按在病人右胸，"此处硬痛，咳吐脓血，医正却用了润肺的百合、麦冬，这是火上浇油。"她转身对呆立的医正挑眉，"该用苇茎汤，加冬瓜子、桃仁，再用金荞麦捣汁外敷。"
医正的脸涨成猪肝色："你......你胡说！"
"试试便知。"苏明药抄起笔在药方上圈了三圈，"若三日后夫人咳血不减，我提头来见。"
三日后，刘府的红绸喜报贴满了太医院门口。
苏明药站在阶上，听着往来宫人的议论："原说民间医女能有什么本事，这手辨证......" "可不是？
比那总说'菩萨心肠'的苏侧妃强多了。"
她摸着袖中系统新给出的提示——一行模糊字迹："苏侧妃的妆匣，藏着西域蛊母。"
回到医馆时，日头己偏西。
张大夫举着封信冲出来，信封上盖着明黄鸾印："宫里来的！
皇后娘娘病重，宣你明日进宫诊治。"
苏明药捏着信笺的手微微发颤。
前世皇后崩逝那日，她正被关在相府柴房，听苏明棠哭着说"是明药妹妹给娘娘送的安神汤"。
如今这急召，分明是苏明棠的局——可她望着案头那封裴砚刚送来的密报，上面写着"苏侧妃今日往坤宁宫送了三匣玫瑰香粉"，突然笑了。
"备药箱。"她转身去掏常用的银针，"告诉裴世子，明早辰时，让他的暗卫在宫门外候着。"
月光爬上药柜时，苏明药对着铜镜理了理鬓角。
镜中映出她腰间挂着的小药囊——那是张大夫用她采的冰蚕草织的，针脚歪歪扭扭。
她摸着囊上的纹路，前世刑场的风突然变得很远。
明日进宫，她要让苏明棠看看——这一世，谁才是握刀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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