阁楼里的黑暗像团浸了水的棉絮，裹得苏明药后颈发紧。
她贴在木柜后，短刀割得掌心生疼——那是前世刑场刽子手提刀的力度，是苏明棠往她茶盏里投毒时的笑。
瓦面上的动静突然停了。
取而代之的是楼下木门"吱呀"一声轻响。
苏明药的呼吸顿住，听见木梯被踩得"咯吱"作响，有人正摸黑往上爬。
她握紧短刀，指节泛白，连心跳声都放轻了——首到那声音在阁楼门口顿住，传来阿福压低的喘气："药、药姐？"
苏明药松了半口气，却没出声。
阿福又唤了句："是我，阿福。"这才摸黑走过来，月光漏进窗纸时，她看见他额角全是汗，青布衫后背湿了一片。
"外头有动静。"阿福凑近她耳边，声音抖得像被风吹的烛芯，"我守着前院时，见墙根有影子晃，蹲草窠里半天没挪地方。
您说苏侧妃要投毒，我怕、怕那是来踩点的......"
苏明药的指甲掐进掌心。
她想起黑鹰说的"宫宴礼"，想起药柜里可能掺了乌头粉的当归——苏明棠的手，果然伸到医馆来了。
"带我去。"她把短刀别回腰间，顺手摸了把药囊里的曼陀罗籽。
阿福应了声，转身时带起一阵风，吹得窗纸哗哗响。
两人摸黑下了木梯，张大夫守着被绑的黑鹰，见他们要出门，抄起门后的木棍："我跟你们去。"
"您守着黑鹰。"苏明药把药囊往他手里一塞，"万一他同党寻来，您用曼陀罗籽撒他眼睛。"张大夫捏紧药囊，鬓角的白发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后院的槐树投下大片阴影，草窠里的虫鸣突然哑了。
苏明药贴着墙根走，阿福举着个缺了口的瓷碗，里面燃着半根火折子，昏黄的光在地上晃出两个摇晃的影子。
"就、就在那！"阿福突然拽她袖子，火折子往墙角的冬青丛指。
苏明药眯起眼，看见丛里有块深灰的衣角——不是玄色披风，倒像寻常百姓的粗布短打。
她冲阿福使了个眼色，两人一左一右包抄过去。
草叶刮得脚踝生疼，苏明药屏住呼吸，突然扑过去按住那团影子！
对方闷哼一声，挣扎着要翻起来，她膝盖压在他后腰上，短刀抵住后颈："动一下，割断你喉管。"
"别、别杀我！"那人声音发颤，带着哭腔，"我是城南药铺老李头的徒弟小虎啊！
我、我来寻丢的药材......"
苏明药手下加了力："寻药材摸黑钻草窠？"她借着阿福的火折子照他脸——尖下巴，左眉骨有道旧疤，确实是常来医馆送山货的采药师徒弟。
可他怀里鼓鼓囊囊的，哪像寻药材的？
"我前日在东山挖了株百年黄精！"小虎急得首蹬腿，"今早发现包袱被人偷了，我猜是有人摸黑来捡漏......"
"黄精？"苏明药冷笑，"黄精喜阴，东山北坡才有，你前日去的是南坡。"她想起张大夫前日核对药材时说过，南坡的黄精还没到采挖季节——小虎在撒谎。
阿福举着火折子凑近，照亮小虎攥紧的左手。
他袖口露出半截红绳，苏明药眼尖地看见红绳上系着块碎玉，雕着朵半开的海棠——和苏明棠房里那套"棠花送福"的玉佩，纹路分毫不差。
"带回去。"她扯着小虎后领往医馆拖，"张叔会给你把把脉，看看是不是撞了邪。"
张大夫早等在堂屋，烛火下他把着黑鹰的脉，见他们拖人进来，放下脉枕："这是？"
"老李头的徒弟。"苏明药把小虎按在条凳上，"说寻黄精，可他连黄精长哪都不记得。"她转向张大夫，"麻烦您给他查查，看是不是中了，或是......"她目光扫过小虎袖中的红绳，"被人逼的。"
张大夫没接话，伸手扣住小虎手腕。
他的指节抵在寸关尺上，眉峰越皱越紧："脉象浮而弦，像是......"他突然扯开小虎的衣领，在锁骨下方看见枚青紫色的印记——是南疆蛊虫的咬痕。
"你替谁做事？"苏明药的短刀"咔"地戳在条凳上，震得烛火乱晃，"苏侧妃给你下了蛊？"
小虎浑身剧颤，眼泪"啪嗒"砸在地上："我娘病了要银子，苏府的嬷嬷说......说只要我来医馆偷份药材清单，就给五十两银子治......治我娘的病......"他哆哆嗦嗦从怀里摸出个油纸包，"我、我没偷着清单，就把这封信藏身上了......"
苏明药展开信笺，烛火映得字迹发颤。
上面写着："太医院新贡药材己入仓，子时三刻动手，务必将乌头粉掺进参茸......"最后落着个"棠"字，是苏明棠的私印。
张大夫的手重重拍在案上，震得药罐叮当响："乌头粉掺参茸？
那是给太后补身子的！"
苏明药捏着信笺的指尖发疼。
她想起前世太后就是喝了补汤后暴毙，当时太医院说是"虚不受补"，如今看来......
窗外传来更夫敲梆子的声音，"咚——"的一声，惊得房梁上的灰簌簌往下落。
小虎突然哭出声："苏府的人说，只要我办妥了，就给我娘解蛊......药姑娘，求您救救我娘......"
苏明药把信笺折好收进袖中。
她望着窗外渐起的晨雾，想起裴砚昨日送的帖子——未时问脉。
或许，该让这位定北侯世子，听听苏明棠的"宫宴礼"，到底有多"妙"。
"阿福，去把老李头请来。"她转身看向张大夫，"您给小虎把蛊虫的解法写出来，我让人送去城南。"又瞥向被绑的黑鹰，"至于这位......"她勾起嘴角，"等天亮了，该让相府的人，看看他们丢的暗卫令牌，究竟喂了多少恶狗。"
晨雾漫进医馆时，苏明药摸出袖中的信笺，借着微光又看了眼"太医院"三个字。
前世的血还未冷透，这一世，她倒要看看——苏明棠精心织的网，能不能兜住她苏明药的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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