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像浓墨在宣纸上晕开时,苏明药的布鞋尖己经蹭上了定北侯府后巷的青石板。
她把斗篷又往下压了压,帽檐阴影刚好遮住眉峰——这是张大夫新染的青灰色,混在夜色里能少招三分眼。
腰间药囊随着呼吸轻晃,里面装着半袋晒干的蝉蜕,那是方才阿福塞进来的,说是"防着野猫"。
可她知道,真正要防的不是猫。
巷子里飘着残茶泼地的涩味,苏明药贴着墙根挪到第三块缺角的砖前。
这里能看见侯府角门的铜环——前世她被接回相府时,坐的软轿就是从这角门抬进去的,苏明棠扶着她的手,指甲盖掐进她腕骨,笑着说"妹妹可算回家了"。
"嗒。"
极轻的脚步声撞进耳底。
苏明药的后颈瞬间绷成弓弦。
她缩在两户人家夹着的煤堆后,目光顺着墙缝扫过去——斜对过的老槐树下,有道影子比夜色更浓三分,正猫着腰往侯府侧门摸。
是陈三。
苏明药的指甲掐进掌心。
这个总在苏明棠院子里扫落叶的老仆,前世她中毒那晚,曾在偏殿外闻到过他身上的沉水香。
后来她才知道,陈三是苏明棠养了十年的毒师,连太医院的哑医都是他毒哑的。
黑影在侧门前停住,从袖中摸出个铜哨。
苏明药眯起眼——那哨子雕着缠枝莲纹,和相府西院那株百年老莲一个模样。
"吱呀——"
侧门开了条缝,陈三猫腰钻进去。
苏明药数到第三声更鼓,才贴着墙根溜到门边。
门闩上抹了桐油,她用银锥挑开时没发出半分响。
侯府的后园种满了月桂,香气裹着夜露往人鼻腔里钻。
陈三的脚步在青石小径上踩出极轻的"沙沙"声,苏明药跟着拐过三座游廊,看他停在间灰瓦小房前。
窗纸透出昏黄的光,隐约能听见男人说话的声音。
"...最迟三日后,定北侯夫人的安神汤里得加足分量。"
陈三的声音像砂纸磨石头:"那小世子的金疮药?"
"裴砚那小子伤在左肩,你把续断换成商陆,表面看不出,半个月后..."
苏明药的太阳穴突突跳起来。
她摸到门旁的青砖缝,指甲扣住缝隙慢慢蹲下。
门缝里漏出的光映着陈三的手背——那上面有条蜈蚣似的疤痕,前世她在苏明棠的妆匣里见过张药方,落款正是陈三。
突然,鼻尖窜进丝甜腥气。
苏明药的眼皮开始发沉,喉咙像塞了团浸了水的棉花。
她扶住门框的手在抖,这才发现墙角烧着个小炭炉,炉上陶壶正"咕嘟"冒着白汽。
"药鉴!"她在心里低喝。
眼前立刻浮起模糊的字影:"此毒...无解?有解?"
系统提示像被揉皱的纸,苏明药咬着舌尖逼自己清醒。
甜腥气里混着铁锈味,是曼陀罗?
不,曼陀罗是苦的。
她想起张大夫说过,南疆蛊师爱用红背竹芋配鹤顶红,毒发时会头晕乏力,但...
"鹤顶红遇银变黑。"她摸出银锥,锥尖刚探进炉口,立刻腾起一缕黑烟。
果然是鹤顶红!
可竹芋的话...她翻开药囊,指尖触到半块晒干的葛花——葛花解酒毒,可鹤顶红...
"笨蛋!"她掐了把自己的虎口,"鹤顶红是砷毒,要解需得绿豆、甘草,还有..."她的手在药囊里摸索,终于触到块拇指大的明矾。
前世牢里那个老妇塞给她的解毒丹,主要成分就是明矾!
苏明药扯下衣襟角,把明矾碾碎混着唾液咽下去。
喉间像吞了把碎冰,可眼前的重影渐渐淡了。
她听见陈三的声音又响起来:"苏姑娘说,等裴砚一倒,就该让相府那位真千金背锅了..."
背锅?
苏明药的指甲几乎要嵌进肉里。
前世裴砚就是在养伤时突然毒发,她被苏明棠设计成在金疮药里动手脚的人,最后被关进大牢时,裴砚的血还溅在她裙角。
"明白,我这就去配药。"陈三的脚步声往门口来了。
苏明药猛地窜进旁边的月洞门,后背抵着爬满青苔的墙。
她听见门"吱呀"开了又关,这才敢顺着原路往外溜。
后巷的老黄狗还在啃骨头,见了她晃了晃尾巴。
苏明药摸出块腌肉扔过去,这才发现自己的手还在抖。
她裹紧斗篷往医馆跑,远远就看见门灯下阿福的影子——那小子正趴在门槛上打盹,听见脚步声猛地抬头:"药姐!"
"小点声。"苏明药推开门,张大夫举着烛台从里屋出来,花白的胡子都翘着:"你这丫头,让阿福等了两时辰!"他伸手搭她的脉,脸色突然沉下来:"中过毒?"
苏明药从药囊里倒出些黑色药粉:"陈三在侯府配毒,要对裴砚下手。"她把听到的对话捡要紧的说了,张大夫的烛台在桌上投下摇晃的影:"商陆换续断...这毒半个月才发,他们是要等裴砚离京?"
阿福己经搬来条凳,又捧来碗热姜汤:"药姐,你喝口。"他的眼睛亮得像星子,"那咱们是不是该...该去告诉定北侯?"
苏明药捧着碗,姜汤的热气熏得眼眶发酸。
前世她也是这样捧着药碗,听张大夫说"明药别怕,阿爹给你讨公道",可那时己经晚了。
现在她摸着兜里的明矾块,声音稳得像块铁:"明早我去太医院,得先拿到续断和商陆的比对样本。"
张大夫突然拍了下桌子,震得烛火跳了跳:"我这就去翻《千金方》,看看商陆混在金疮药里有啥破绽。
阿福,把我的药谱搬出来!"
阿福应了声,转身往药柜跑。
苏明药望着师徒俩忙碌的背影,喉咙突然发紧。
她摸出那块没吃完的甜糕,糖霜在烛下闪着细光——前世牢里的老妇,会不会就是张大夫派来的?
"药姐?"阿福举着本厚书回头,"你发什么呆?"
苏明药把甜糕收进药囊,眼睛亮得像淬了火的刀:"没什么。
把笔墨拿来,我要把今晚听见的全记下来。"
窗外的月光爬上窗棂时,医馆的后堂还亮着灯。
三张脑袋凑在桌前,纸上的字迹越来越密,像张慢慢收紧的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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