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敢高声语，恐惊天上人。
张扬即使清楚未来走势，也不好过多言语，只能旁敲侧击提点下。
自古交浅言深是大忌，尽管自己跟娄晓娥早就坦诚相见，关系匪浅，但架不住跟娄父仍是头一遭初会，因此模棱两可，浮光掠影的三两句就已实属不易了。
聪明人哪怕是不着痕迹也能嗅出端倪，只能说眼下的娄父有些乐观过头了。
“爸，张扬好不容易来次咱们家，你能不能别聊那些枯燥乏味的敏感话题了，无趣不无趣?”
忙着跟张扬剥橘子的娄晓娥，眼见插不进去话，不乐意的嘟起嘴催促道。
“对了，你这两天不是老嚷嚷着头疼吗，恰好张扬来了，他可是神医，搁以前最起码叫赛华佗，干脆趁着这个机会，让张扬给你瞧瞧呗。”
听到这话，张扬也是打蛇随棍上，忙不迭道：“晓娥姐说的对，都一家人别见外，头痛的话，我倒是略懂一些药理金石之术……”
娄父倒是敞亮，甚至略带调侃的讲了句：“这么多年一直头疼，我都习惯了，小张可别随身带着斧子，说我脑袋里面有风涎要砍掉头颅医治就行。”
讲完，不等张扬回话，自顾自的笑了下。
张扬倒是没料到，娄父还是个玩梗达人，摸了下鼻子，黄金眼发动。
检查一圈并没有发现明显凸起和异常，将来应该不是病理性原因，又问了一下作息习惯之后，这才缓然开口。
“伯父，你头疼的毛病不是什么顽疾，就是这段时间休息不好，压力大导致的神经衰弱，找个静谧的环境放松静养就好了，实在不行，可以适量的吃一些安眠药物。”
对这个诊断结果，娄父不觉意外，自己的身体自己清楚，自从轧钢厂被赎买之后，他就落下了这个病根，许多次午夜梦回都是被惊醒的。
只能聊以的苦笑一声：“年纪大了睡不着，想当年我像你跟娥子这么大的时候，一沾枕头就睡，吃嘛嘛香，虽然穷困了点，但浑身上下有使不完的力气，不像现在，病体支离，垂垂老矣呀。”
凭良心讲，娄父能在四九城白手起家，混个娄半城的名号，绝对称得上有大气运和大毅力，算得上是人尖尖，只是个人的力量终归卑渺，在时代马车下连个螳螂都做不得。
这顿晚饭，绝对称得上张扬穿越以来吃得上最丰盛讲究的了。
娄父甚至把珍藏多年的一瓶白兰地从隐藏橱柜里掏了出来，不由分说给张扬倒了一杯，略带揶揄道。
“小张呀，你可来晚了，要是前些天来的话，我那手卷的雪茄还留有几根，现在嘛，实在是囊中羞涩呀。”
“囊中羞涩?”
张扬看了一下桌面上摆着的鸡鱼肉蛋，海参鲍鱼，一时间有些恍惚。
这要是叫做囊中羞涩的话，那自己在冯家峪那山坳坳里，连吃个溜肥肠都觉得是改善伙食的生活算得上什么？
好家伙，富裕不带我是吧……
好巧不巧，娄晓娥眼见张扬迟迟不喝酒，干脆趴在张扬耳朵低声说了句：“没事的，这种洋酒，我亲眼地下室见到有一橱柜，也就这两天我家闹饥荒，周嫂采买东西要有人盯着，要是搁先前，什么金枪鱼，东星斑，我想吃都是一句话的事。”
对此，张扬只能吞咽了口唾沫，敞开怀吃。
原以为这威士忌是什么琼浆玉液，结果尝了一口之后，张扬的评价是，不如北冰洋汽水和可乐好喝。
酒这东西，对不痴迷于此道的人来讲，就是个喝起来火辣刺舌头的烧刀子。
张扬这里山猪嚼不了细糠，娄父尽收眼底，笑了笑后一言不发，用刀叉切下一块煎好的牛排，送入嘴里后，慢条斯理的抿了口酒。
一场晚饭吃下来，张扬算是明白什么叫做屁股决定脑袋了。
物质贫瘠年代，普罗大众连逢年过节吃肉都是奢望，万恶的布尔什乔亚居然如此奢靡，搁谁谁不气的迷糊啊。
但均富贵这句话讲起来轻飘飘，真做起来的话别提多困难，别提那些打一辈子仗，也想享受享受的人了。
唉，与人斗，其乐无穷也!
吃完晚饭后，张扬总算是跟娄晓娥有了些许独处的间隙。
轻车熟路的攀上去拢了下，张扬看着怀里的娄晓娥，轻描淡写讲了句。
“晓娥，要不还是遵照先前的计划，你跟伯父伯母，到香江那里去吧。”
“嗯?”
吃饱喝足，原本还以为张扬会说些甜言蜜语做运动消食的娄晓娥骤然间听到这话，表情倏地僵住。
看着张扬颇为认真的神态，娄晓娥挤出一抹笑容：“张扬，你喝多了吧，现在不是挺好的吗，我跟许大茂也扯离婚证了，你要是想我的话，可以正大光明的娶我，要是实在嫌弃姐是离过婚的，姐……”
说到这，娄晓娥迟钝片刻过后，接着弱弱说：“姐可以一直等你的，咱们只处对象，不结婚不也可以吗……”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娄晓娥觉得自己暗示的已经够明显了，花天酒地她只要不亲眼看到，完全能够当做没这回事，哪怕是找个门当户对的好姑娘娶了，她也没二话，只要心里惦记着自己就行。
但张扬总是撺掇着自己离开四九城是怎么回事，这又不是从城南到城北，坐无轨列车都能，这可是横跨数万里，不亚于天南海北的距离了。
真到了香江那边，从此就是天各一方，再无瓜葛了。
“嗯，晓娥，你跟伯父伯母看待事情太过乐观了，总觉得现在已经跌到谷底，很快就要否极泰来触底反弹，可我要是说这是错觉呢?你要是信我，就趁着除夕夜里，早点联系人脉出去，用不了多久，我们还会重逢的……”
“可事情万一不会那么糟糕呢?”
娄晓娥仍旧是有些心存侥幸，睫毛微颤。
“万一比预料的还要更糟糕呢，娄晓娥，别自欺欺人了，我们没有博弈的筹码，要么满盘皆输彻底出局，要么就大赢特赢，从此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再无羁绊!”
张扬一字一句说完这些话之后，心里同样有些不好受。
尽管原著当中，娄晓娥一家到了香江那边照样混得风生水起，她甚至摇身一变成了女商人大老板，现在有了自己出谋划策和提前布局，娄晓娥只会混得更加出类拔萃。
但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就算是没情，日久也深情了。
没想到可能数年见不到娄晓娥，张扬心里还是有些过意不去的。
但眼下自己都是泥菩萨过河，一家老小的命运都拴在黎家身上，要是这个节骨眼拉娄晓娥一把的话，被黎秋白知道，只会把事情弄得更糟。
倒不如趁着这个机会，快刀斩乱麻，彻底断了娄晓娥留在四九城的念想。
原以为娄晓娥听完解释之后会心生抵触，但出乎张扬预料的是，娄晓娥只是沉默片刻，就乖巧的点了点头。
瞪着一双澄澈的眼睛看着张扬：“我信你，你答应我，会一直等着我回来吗……”
要是换做往常情况下，张扬可能还是觉得有些肉麻。
但是借着昏暗的灯光，看着双眼似乎有泪光闪烁的娄晓娥，张扬重重的点了点头。
有了张扬的答复过后，娄晓娥显得比往常更加疯狂，居然当着娄父娄母的面，牵着张扬进了自己闺房……
正坐在沙发上，喝的有些微醺的娄父摇摇头，难以置信的揉搓了一下眼睛：“她妈，娄晓娥跟张扬是回屋睡觉了吗?”
正蹙起眉头看报纸的娄母听到这话，这才反应过来，帮忙准备去敲门，但是任凭再怎么卖力的敲门，也都像泥牛入海一样，没有半点回应。
“嘿，这孩子!”
娄母愣怔片刻过后，刚准备去找备用钥匙，但是听着一门之隔的嗯哼一声之后，终究还是停下了脚步，脸上闪过一抹霞红，忙不迭的重新坐回沙发上。
见此情况，娄父哪能不清楚生米都煮成熟饭了，尽管心里有些不大乐意，觉得有失体统，但是面对受了这么多委屈的娄晓娥，他这个当爹的实在是有苦难言。
只能踉踉跄跄起身，装作找水解渴，实则偷摸摸的回了自己卧室歇着。
房屋里面，张扬甚至都没来得及查看布局装饰，就怎么稀里糊涂的被娄小娥拉到了被窝里。
只觉得软糯糯的，香香的……
静谧的夜晚，俩个千疮百孔的心彼此依偎，手牵着手，掌心对掌心，仿佛要把彼此揉碎一样。
张扬没想到娄晓娥居然还有这一面，尽管觉得确实有些不太礼貌，但事已至此，也不好多说些什么，只能随波逐流，听之任之。
次日天明，张扬睡眼惺忪的醒来，看了一眼仍然躺在被窝里困的睁不开眼睛的娄晓娥。
有些宠溺的刮了一下娄晓娥的鼻翼，昨天夜里这姑娘可没少折腾人，结束的时候，张扬还特意看了一下腕表上的时间，夜里愣是折腾到两点多。
这时间换做后世夜生活发达算不了什么，大把的人在这个时间段k歌吃果盘。
但在六十年代来讲，不开玩笑的说，严重程度跟通宵没什么区别了。
张扬摸索着进了卫生间，发现里面已经准备好了崭新的牙刷牙粉，随便掬一捧水呼噜呼噜洗完脸过后，这才听到身后有动静。
娄父顶着一双黑眼圈，有些幽怨的问了句：“年轻人，有活力有干劲是好的，但要学会节制，肆意挥霍无度的话，老了油尽灯枯，悔之莫及焉!”
张扬觉得这话多少是带了些许气，也清楚，昨天夜里没少打搅两位老人家睡觉。
有些局促的摸了一下下颚角长出的小痦子，随口编了个理由：“伯父教训的是，昨天夜里，晓娥腿抽筋了，我寻思着是缺钙了，伤筋动骨一百天，你知道的，那一抽筋该有多疼……”
这个借口虽然别嘴，好歹是有个台阶可下。
娄父只是嗯了一声之后，倒是没有在这个话题上过多计较。
张扬有些尴尬的准备到餐桌上吃早餐，却被端着杯子的娄父叫住：“那个，我最近除了头疼之外，身子骨也不咋好了，等会儿要是有时间，方便把食谱习惯发来一下吗，做个参考。”
“食谱?这个嘛……”
张扬万没想到娄父居然想问食谱，愣了片刻过后，多少有些哭笑不得，自己这可是天赋异禀，就算是吃洋芋窝窝头，照样惊天轰地。
但人都开口了，张扬也不好再拒绝，总不能说多吃多睡，一切靠天赋吧，所以干脆按到前世锻炼达人清水健先生给的食谱罗列了一份。
“鸡蛋?”
看着食谱上罗列的第一个食材，娄父愣了片刻过后，没多说些什么，看了一眼正在餐桌上准备吃早饭的娄母，做贼心虚的把这小纸条撕下来，塞到自己口袋里。
相比起怨念颇深的娄父，娄母态度则显得极为冷淡，她缄默不言，自顾自的喝粥，对发生的一切熟视无睹。
张扬明白，这是当妈的心疼孩子，恼怒自己没轻没重。
但这个事属实埋怨不到张扬头上，昨天夜里是娄晓娥一直缠着。
她张口闭口的要，张扬总不能不给吧？
早餐虽然说没有昨天晚上那么丰盛，口味偏清淡，但也绝对超标。
海鲜粥张扬吃的大快朵颐，尤其是虾仁，去头之后居然比张扬的大拇指还要粗。
盛了一碗海鲜粥，又吃了些汤包，鸡蛋，张扬这才心满意足的擦了一下嘴角。
眼角的余光发现娄父面前的桌子上已经堆了一堆鸡蛋壳，吃的都险些噎住，可依旧不停的在剥鸡蛋。
鸡蛋这东西，算是廉价的蛋白质大补之物了，远比红肉白肉要便宜，当然了，要是非要冠以最廉价的名称的话，麸糠，豆粕这种东西确实要更胜一筹。
只不过区别就是，前世麸糠，豆粕喂猪长膘吃的，这一世却许多人都吃不上……
吃完早饭好一会过后，娄母这才表情凝重的去房间把娄晓娥摇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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