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保险起见，张扬特意还用黄金眼逡巡了下房屋布局，愕然发现，除却娄晓娥一家子之外，獐头鼠脑的许大茂正满脸堆笑的言语这些什么。
身旁还跟着个五十来岁，穿着一身藏蓝色直缀，下颚位置留了一撮山羊胡的尖嘴男人，一边作揖一边谄媚的跟坐在沙发上的娄晓娥陪不是。
而娄晓娥表情则是十分蔑视不屑，对许大茂父子俩的大献殷勤无动于衷，摇了摇手，似乎一个劲催促着要闭门谢客。
倒是坐在斜对面沙发上，貌白神清，精神矍铄的娄父表情略显动摇，嗫嚅几句，被一旁的结发妻子狠狠掐了一下大腿，只能欲言又止。
见此情况，张扬心里已经有了些许猜测，估计是许大茂跟娄晓娥离完婚之后，被他爹许富贵生拉硬拽着来娄家赔礼道歉，妄图两家重归秦晋之好。
只是解铃还须系铃人，娄晓娥跟许大茂感情迅速破裂的罪魁祸首是自己，离婚证都已经撤了，许富贵就算是说破天也是徒劳无功。
事实正像张扬遇到的那样，房间里，点头哈腰，说话都掐着声的许富贵，有些错愕的看着眼前这个铁石心肠的儿媳妇。
再用呆滞的目光扫了一眼许大茂，心里那叫一个郁闷，娄晓娥嫁进许家这段日子，他对这个儿媳妇的脾气秉性是再清楚不过，绝对能称得上贤良淑德四个字。
这怎么才分家不到半年，许大茂愣是把娄晓娥折腾成这个脾气。
纵使心里有再多愤忿，碍于形势，许富贵也不好发作，只能恶狠狠地剜了一眼许大茂，不着痕迹的用脚踩了下。
吃痛的许大茂心里也是难受的紧，他最开始以为娄晓娥要闹得跟自己扯离婚证，只是句玩笑话罢了，谁曾想，居然真铸成大祸。
不易察觉的用牙咬了一下舌尖，许大茂只觉得嘴里一阵刺痛，眼眶开始模糊不清，痛的那是涕泗横流，一个劲的向岳父泰山赔礼道歉。
“爹，是我没照顾好晓娥，让娥子跟着我受委屈了，我畜牲，我不是人，你怎么打我骂我都成，但我真不想离婚呀，我还想着给你和你妈养老送终呢，帮帮我，你帮帮我好不……”
许大茂的低声下气属实是有些用处，本来就有一些摇摆不定的娄父，长叹口气，眉头顺势就舒展下来。
“大茂呀，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常言道一个女婿半个儿，你也知道，我膝下无子，就这么一个女儿我是百般疼爱，可你呢，一次一次的放纵试探，伤透了她的心，这次更是不吭不响的扯了离婚证，现在又嚷嚷着回心转意，你让我怎么能相信?”
凭心而论，娄父理智思维下，是想劝娄晓娥跟许大茂重归于好的，这年头，
但作为一个精明的商人，他早就嗅到情况不对劲，这个节骨眼娄晓娥最好的打算就是跟自己划清界限，可要是跟许大茂离婚回娘家的话，那岂不是陪着自己跳火坑?
再者说，这年头虽说解放了，不再像先前那样惨无人道的盛行什么贞节牌坊，可一个离完婚的女人，终究是要授人以柄，走到哪都要被人戳脊梁骨的。
跟许大茂虽说没了感情，但人生嘛，本就是这么身不由己，凑合搭伙过日子罢了，等自己挺过这道难关，再商议别的也不迟。
然而看着娄晓娥倔强执拗的表情，娄父仍然是动摇了，他这一辈子商海沉浮，可谓经多见广，高楼起，高楼落，高楼又塌，金钱，名声，通通都不如一家人幸福安康，和谐美满。
所以关键时候，娄父仍然是选择了尊重娄晓娥的选择，没有施压。
听他这样说，一旁眉头紧蹙，时刻准备出言打断的娄母长舒一口气。
许大茂显然没料到，一向精明理智的岳父居然意气用事，错愕片刻过后，刚想再说些什么，却被一旁的许富贵用眼神打断。
只见这老狐狸揩了一下眼角并不存在的泪水，声音略显悲呛的道：“娄老爷，咱们这几十年的交情了，当年你还是厂里的一个买办，我就跟着你一块打拼，后来你发达了，提携我做了放映员，又把小姐嫁给我们家大茂，这份恩情姻缘我实在是割舍不下呀，呜呜……”
“富贵，你……你大可不必如此，咱们亲家不在，情谊在……”
娄父显然没料到自己，这个老伙计居然哭得如此动容，赶忙起身就要制止。
坐在沙发那头的娄晓娥却是轻嗤出声：“爹别管他们，他们一家的人可会演戏了，虚情假意，表里不一，每年我回许家过年的时候，总能听到他们老夫老妻的蛐蛐人，一个劲儿的撺掇许大茂从咱家里捞好处，说什么家财万贯又如何，迟早都是许家的，以为我没听见?我听着都嫌恶心!”
毫不留情的戳穿许富贵的谎言之后，娄晓娥也懒得再跟这一家的人废话，来到书桌旁摇起铜柄电话，煞有其事的说：“你们走不走，再不走的话，我就给公安打电话了，说你们私闯民宅，见财起意，意图劫掠爱国企业家，到时候给你们带上铁铐子，冰天雪地里种土豆!”
自从被张扬悉心教导过后，娄晓娥算是彻底明白了，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一直温声细语跟这两个恶棍捯饬半天没有用，关键时候，还是要扮一会恶人。
果然，许大茂眼见自己都低声下气成这个样子了，娄晓娥居然还不谅解自己，心里也明白，复合无望过后，他干脆也懒得继续伪装，不顾许富贵的眼神示意，快人快语道。
“娄晓娥，你个婢养的，少跟我装腔作势，真以为我许大茂离了你们娄家就活不了?告诉你们，痴人说梦!”
“报纸，想必你们每天也看，事关身家性命，估计比我都钻研的清，你们再清楚不过了，过一天少一天的人，要不是我爹死乞白赖的非拽着我过来，我才懒得上你们家呢，这些年忍气吞声，俯犊作小，老子早就受够了!”
怒不可遏地骂完之后，许大茂仿佛想起什么似的，洋洋自得道：“娄晓娥，院里那些长舌妇说的对，你就是块做不出庄稼的盐碱地，就是个扫帚星，我跟秦京茹这才多长时间，人家秦京茹肚子都有动静了，你呢，比不上一个村姑，到时候等孩子满月，请你们家喝喜酒!”
他骂骂咧咧说完这番话之后，把端坐在沙发上的娄父气得够呛，手脚都有些颤栗，娄晓娥也是一脸讶然。
只不过不是惊讶许大茂跟秦京茹之间的龌龊事，而是单纯意外。
依稀记得，张扬先前跟自己讲过，许大茂是不孕不育来着，好家伙，那个乡野村姑怎么稀里糊涂的怀了孩子?
不孕不育能生孩子吗?
娄晓娥小小的脑袋瓜，一时间有些思维迟缓，蒙了片刻，终于料到什么似的，满是同情的瞥了一眼许大茂。
不过她也没忍心戳破，而是一个劲的催促着许家父子走。
没辙，因为许大茂的意气用事，导致彻底撕破脸后，许富贵即使是心理再不甘，也只能悻悻离开。
此刻的他，在娄晓娥父亲面前再没有以往装的谨小慎微，毕恭毕敬，而是嘴里嘟囔了句：“都啥年代了，新社会了，还搁那搞老爷小姐那一套呢，端架子给谁看，迟早有下跪求人的时候。”
声音不大不小的念叨完这句话后，许家父子俩先后离开。
房间里，只有气得直打哆嗦的娄父心里颇不平静，他恨自己有眼无珠，没有识人之明，居然被许家父子蒙骗这么长时间。
以至于方才，居然还心生动摇，想再给许大茂一次机会，简直糊涂荒谬!
暗暗骂了自己几句之后，娄父刚咽了口水捋胸躺到沙发上，门铃却再度响起。
几人只以为是许家父子去而复返，包括雇佣的保姆都是无动于衷，没一个人准备上前开门。
房门外的张扬无可奈何，只能透过门的缝隙，朝里面呼唤了声娄晓娥的名字。
原本好整以暇躺在沙发上吃水果的娄晓娥，冷不丁的听到动静之后，在娄父娄母一脸诧异的目光中，忙不迭地趿拉上鞋，颇为雀跃地开门。
顾盼神飞的模样，瞧的还在气头上的娄父那是格外蒙圈。
不等发问，房门嘎吱一声被推开过后，张扬进屋，手里还拎了一个果篮，里面有先前在供销社买的香蕉，橘子之类的。
“伯父伯母新年好呀，我是晓娥的朋友，我叫张扬，这两天回城过年，顺便来探望一下晓娥，对了，刚才屋里是听到有人吵架……”
张扬话还没讲完，娄晓娥就迫不及待的拉上张扬的胳膊，兴致勃勃地跟父母介绍道：“爸，妈，这是我对象，张扬，是个医生!”
“男朋友?”
娄父觉得自己整个人都快麻了，看着人高马大，身材昂藏，眉目轩朗的张扬，心里总有股不踏实感。
居然没头没脑问了句：“晓娥呀，你跟这位男朋友，是离婚之前认识的，还是离婚之后认识的……”
话刚说出口，这个精明的商人就意识到不对劲，可惜覆水难收，只能有些尴尬的看了一眼张扬。
张扬则是对眼前这个颇有气质，留着波浪卷发，身材娇小，徐娘半老的娄母颇有好感，觉得一看就是书香门第的大家闺秀。
冷不丁的听到娄父的疑问，这才缓过神：“哦，伯父，我跟娄晓娥是在许大茂家认识的……”
“哦，在许大茂家认识的，这样啊。”
“?”
似乎察觉到了不对劲，娄父一脸古怪的看了一眼羞赧不宜的女儿，心里咯噔一声，艰难的咽了口唾沫。
难不成自己这个向来乖巧的女儿，也办了错事?
心理疑虑，娄父面上却是不着痕迹，吩咐保姆周嫂沏一壶热茶。
至于说娄母隐隐也感觉到张扬的目光，但似乎早就习惯了一样，面上依旧古井不波。
“爸，你这是干什么呀，怎么跟查户口的一样烦人，张扬好不容易来家里一趟，你能不能别板着个脸了，对了张扬，饿了没有，前两天刚有人送给我爸一条大火腿，晒得流油的那种，等会儿吃饭，把那火腿切了，你尝尝滋味。”
娄晓娥原本心里的阴霾一扫而空，她原以为有了肌肤之亲后，张扬在冯家峪公社鲜少回来，正在暗自苦闷，准备有时间抽空亲自去冯家峪公社找张扬呢。
万万没料到，张扬居然拎着果篮亲自登门造访，那是个意外之喜。
娄家这一家子的殷勤招待，属实是让张扬开了眼，要换做一般稍微殷实点的家庭，临近年关了，顶多花果盘里有些花生瓜子儿，奶糖之类的零嘴。
结果娄家这挺好，都是进口的酒心巧克力，看包装样式都十分高端，光闻一下都是浓郁可可味，不是那种廉价刺鼻的劣质酒心能比的。
更别提一些水果了，茶几上，一大盘草莓显得娇艳欲滴。
这让张扬一时间有些唇齿生津，要知道后世虽然说大棚里的草莓价钱打下来了，但是各种农残那是指数级增长，吃一口草莓带来的农药残留实在令人心生惶恐。
可现在这年头的草莓，基本上都是人工精心培育，鲜少担心农残问题。
似乎瞧出了张扬的窘境，娄晓娥大咧咧的把洗好的草莓小心送到张扬嘴里。
张扬则是有一搭没一搭的跟娄父聊天，起初话题的重心在娄晓娥身上，后来则是不可避免的围绕起当下局势谈天说地。
让张扬感到意外的是，娄父居然是持乐观态度，
受到重用之前，是不可避免的一种手段。
对这种想法，张扬只能说天真至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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