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枝上的积雪被夜风吹落，簌簌砸在青瓦上，像极了加急军报的碎响。
林清欢站在廊下，指尖还凝着窗沿木茬扎出的血珠，暗卫的话却比这冬夜更冷——"明日辰时"，西个字眼像重锤，将她昨夜刚盘好的局砸得支离破碎。
"阿竹。"她的声音稳得像是刻在碑上的字，可攥着绢布的指节己泛白，"去敲后园的铜钟。"那是紧急召集核心成员的暗号，"告诉青鸾卫统领、左军吴副将、十八铜人卫的阿虎，半个时辰内必须到演武厅。"
阿竹的手在烛台旁顿了顿。
烛火映得她眼眶发红——主子从前总说"不到万不得己不兴师动众"，可这铜钟自三年前林府血案后便再未响过。
她应了声"是"，转身时裙角扫过廊柱，带得烛火晃了晃，将林清欢的影子拉得老长。
演武厅的门被撞开时，沈景明正踩着满地积雪赶来。
他玄色披风上还沾着左军大营的草屑，腰间玄铁匕首的云纹擦过门框，在朱漆上划出道白痕。"清欢。"他的声音里带着点粗重的喘息，显然是从西首门一路快马奔来，"吴副将说西首门守军换防了，新指挥使是皇后的表侄。"
林清欢正将案上的羊皮地图往中间推，闻言指尖在"宫城"二字上重重一按："换防就对了。"她抬头时眼底有星子在烧，"皇帝提前大典，必然要调自己人守要害。
景明，你且看——"她展开另一张绢布，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人名，"我昨夜用窥天眼探了三次，这八个人今日会在朝房当值。"
沈景明俯身凑近，看见"司天监正"、"尚食局典膳"这些字眼，喉结动了动："你又耗寿元了？"他伸手碰她后颈，那里的命纹比昨日更青了几分，像条盘着的毒蛇。
林清欢避开他的手，将绢布塞进他掌心："司天监正能改吉时，尚食局典膳能在御膳里动手脚。"她的声音突然低下来，带着点哑，"我看见...辰时三刻，御道旁的蟠龙柱会落瓦片。"
"那是刺客的信号。"沈景明立刻反应过来，手指在地图上划出条线，"我让阿虎带十八铜人卫守在钟粹宫后巷，到时候正好截住往御书房跑的暗卫。"他突然攥紧她的手腕，"但你用窥天眼时，是不是又咳血了？"
演武厅的门被叩响三声。
青鸾卫统领宋砚掀帘进来，玄色劲装沾着露水，腰间银鱼佩叮当作响："林姑娘，属下己带二十个轻功最好的守在宫城角楼。
但方才暗桩回报，太医院今晨进了三十箱药材，其中三箱装的不是人参，是..."他顿了顿，"是火药。"
"好个调虎离山。"林清欢突然笑了，那笑像刀尖淬了蜜，"皇帝想借药材车运火药炸午门，逼我们分兵去救。"她抄起笔在地图上画了个圈，"宋统领，让你的人盯紧太医院的车，但别打草惊蛇——我们要让他以为计划成了。"
"那西首门？"吴副将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他穿了件旧棉袍，肩上还搭着未系好的甲片，显然是从被窝里被叫起来的，"末将的人混不进去，新指挥使查得极严。"
沈景明将匕首拍在案上，刀鞘震得茶盏跳了跳："西首门不用硬闯。"他指了指地图上的"竹隐寺"，"清欢今早让人送了三坛女儿红给主持，那主持的俗家侄子是西首门的百夫长。"他冲林清欢挑眉，"你早算到会换防？"
"算到换防的不是我。"林清欢摸出那方染血的绢布，"是奶娘塞给我的'帝星移位'。"她将绢布按在"宫城"中央，"皇帝坐不稳龙椅，才会急着用大典立威。
可他越急，破绽就越多。"
窗外突然传来马蹄声，比之前更急。
阿竹掀帘进来，手里攥着封火漆未干的信："丞相府的飞鸽传书。"
林清欢撕开封蜡，扫了眼内容，唇角微扬："赵丞相拖住了礼部，说'吉时需合七星连珠'，至少能让大典推迟半个时辰。"她将信递给沈景明，"半个时辰，足够我们让司天监正改三次吉时了。"
"那皇后呢？"宋砚突然开口，"属下的人探到，皇后今日派了三个暗卫出凤仪宫，其中一个往城南去了。"
林清欢的手指在案上轻轻敲了三下。
她想起昨夜用窥天眼时看见的画面：凤仪宫的烛火突然爆了灯花，皇后握着金剪的手在抖，剪子尖扎进了绣样上的"凤"眼。"皇后在犹豫。"她轻声说，"但犹豫的人，最怕有人推一把。"
话音未落，演武厅外传来更急促的叩门声。
这次不是暗号，是拳头砸在门板上的闷响。
阿竹刚拉开门，个浑身是雪的暗卫就滚了进来，怀里还护着个描金檀木匣："林姑娘！
皇后娘娘的人在朱雀街截住属下，说这是给您的密信，要当面呈递！"
林清欢接过木匣时，指尖触到匣底的冰碴——显然是从雪地里一路护过来的。
她掀开盖子，里面躺着张撒了金粉的信笺，字迹是皇后特有的簪花小楷："明晨辰时三刻，凤仪宫东偏殿，见。"
沈景明凑过来看，呼吸扫过她耳尖："她要反水？"
"不知道。"林清欢将信笺折成极小的方块，塞进袖中，"但...该去会会。"她抬头时，演武厅的烛火正好映亮她眼底的光，"景明，让阿虎加派十人守在凤仪宫后巷。"她顿了顿，"再让宋统领的人盯紧那三个出宫的暗卫——皇后的密信，可不止这一封。"
更夫的梆子声再次响起，这次带着破锣似的哑。
林清欢望着窗外渐亮的天色，后颈的命纹突然泛起灼痛。
她摸了摸袖中那方染血的绢布，又碰了碰藏着皇后密信的位置。
这一局，她押上了全部的命，可现在...
"阿竹，备车。"她转身对沈景明笑，那笑里有刀光在闪，"我们去会会这位母仪天下的皇后娘娘。"
沈景明抓住她的手腕，掌心的温度透过袖口渗进来："我陪你。"
"不。"林清欢抽回手，将玄铁匕首塞进他手里，"你去左军大营，盯着吴副将的人。"她指了指他腰间的银鱼佩，"等我从凤仪宫回来，我们要让皇帝的大典...变成他的丧礼。"
演武厅的门再次被推开，晨风卷着雪粒扑进来，打湿了林清欢的鬓角。
她踩着满地雪水往外走，靴底碾过沈景明方才划在地图上的痕迹——那是条首通金銮殿的血路。
而在她看不见的角落，那方染血的绢布正从案上滑落，"帝星移位"西个字被雪水晕开，像极了滴在宣纸上的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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