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七的话像一记重锤砸在演武场上,北风裹着沙粒灌进众人领口。
沈景明玄色大氅的金线在风里绷成冷硬的弧度,指节捏得发白,铠甲下的肌肉因紧绷而微微发颤——他分明记得三日前与赵丞相推演时,算定皇帝至少要拖到未时才敢动。
"阿七,再查。"林清欢突然开口,声音比风声更冷。
她指尖掐进掌心,前世处斩前那道阴毒目光在眼前闪了闪——天眼碎片里龙椅上的冕旒,原来不是结局,是提前的杀招。"传旨的是哪个公公?
口谕里可有其他话?"
"是司礼监的王福海。"阿七抹了把脸上的泥,喉咙发紧,"奴才拦着问了两句,那老东西首擦汗,说今上半夜咳血,太医说撑不过卯时三刻,这才...这才要抢在咽气前受礼。"
沈景明猛地转头,玄色大氅翻起如怒浪:"咳血?"
"假的。"林清欢闭了闭眼,天眼在额间灼痛——她今早才用了两次,第三次得省着。
可此刻顾不得了,寿元抽丝般流逝的刺痛里,她看见皇帝在御书房撕了太医的脉案,砚台砸在当值太监额角,血溅在"万寿无疆"的屏风上。"他根本没病。
提前大典,是怕我们拖到明日未时拿到血诏。"
演武场的旗幡"哗啦"一声被风扯得倒卷。
沈景明突然笑了,声线里淬着冰碴:"好个狗急跳墙。"他解下腰间玉牌抛给阿七,"去虎贲营,让周怀谦带三千人守承天门,剩下的跟我回镇北王府。"又转头看向林清欢,目光软了一瞬,"你先回林府,我让阿九护送——"
"回什么府。"林清欢扯住他大氅的金线,指甲几乎要嵌进锦缎里,"去镇北王府议事厅,赵丞相该到了。"她望着远处渐起的暮霭,前世此时她还在为庶妹的胭脂争宠,如今掌心的茧却能捏碎整个王朝的命数,"让所有人都来,我们要把卯时的局,拆成他的坟。"
镇北王府的议事厅烧着松炭,赵丞相的狐裘还沾着茶渍,周怀谦的铠甲上落着草屑——他是从羽林卫大营翻墙过来的。
烛火在众人脸上投下晃动的阴影,沈景明将茶盏重重一放:"说。"
"老臣今早让人在吏部贴了匿名信。"赵丞相先开口,枯瘦的手指叩着案几,"说今上去年秋闱调换了三甲名单,把自己奶娘的外孙塞进了探花。
这会子六科给事中该在吵了,可那老匹夫提前大典,怕是连早朝都免了。"
"羽林卫大营的动静?"沈景明转向周怀谦。
"卑职盯着呢。"周怀谦抹了把络腮胡,"皇后那支亲卫今早多领了三十车火药,说是要'布置大典礼炮'。"他突然攥紧腰间刀柄,"末将猜,他们要在卯时炸承天门,趁乱劫幼帝!"
林清欢的指尖在袖中掐出月牙印。
她闭了闭眼,天眼第三次开启的刺痛让太阳穴突突跳——她看见承天门的飞檐下藏着穿夜行衣的人,看见幼帝的龙辇里飘着迷香,看见皇后的凤冠上嵌着能引爆炸药的火折子。
寿元流逝的眩晕里,她抓住沈景明的手腕:"承天门的瓦当,让暗卫现在就去拆。
幼帝的龙辇,换阿九的人抬。
皇后的凤冠...我来处理。"
"你?"沈景明握住她冰凉的手,指腹蹭过她掌心的薄茧——那是前日换烛台时被铜锈划的。
他喉结动了动,"清欢,你用天眼的次数..."
"顾不得了。"林清欢抬头看他,眼底有星火在烧,"我看见西市的蜜饯摊子了,等拆了这局,我们去买最大的蜜青梅。"
议事厅的门"吱呀"一声被推开,阿九捧着个檀木匣进来,匣里是林清欢今早收的毒簪、迷香。"姑娘,"她压低声音,"暗卫在林府后巷发现了皇后的细作,怀里揣着您的生辰八字。"
"烧了。"林清欢掀开匣盖,毒簪的寒芒刺痛眼睛,"告诉暗卫,今晚把京城所有能通到皇宫的地道都堵死。"她转向赵丞相,"老大人,明日卯时三刻,您带言官在丹陛跪成一排,就说'天有异象,大典不祥'——我让阿七在钦天监安了人,会报有扫帚星过紫微垣。"
赵丞相抚须而笑:"好个借天压人。"
"周将军。"沈景明抽出腰间佩剑,剑刃映着烛火如血,"虎贲营的人扮成百姓混进承天门外,听见炸响就冲进去护幼帝。
镇北王府的暗卫守在东华门,若羽林卫敢动,格杀勿论。"
周怀谦"当啷"一声单膝跪地:"末将领命!"
子时三刻,议事厅的烛芯爆了朵灯花。
林清欢揉了揉发疼的太阳穴,天眼的刺痛总算缓了些。
她望着案上铺开的皇宫舆图,用朱笔圈出三十六个关键点——都是天眼看见的埋伏处。
沈景明站在她身后,手覆在她圈红的承天门上:"这里我加五百暗卫。"
"够了。"林清欢合上舆图,抬眼时撞进他灼烫的目光。
窗外传来更夫的梆子声,"咚——咚——"敲得人心慌。
她忽然想起什么,从袖中摸出个油纸包,"西市陈记的蜜饯,我下午让人买的。"
沈景明接过,油纸窸窣作响:"你倒会藏私。"
"留着明日庆功。"林清欢笑了,可这笑还没展开,阿七又撞开了门。
他脸上沾着血,手里攥着封染了朱砂的信:"世子!
皇后的人从狗洞塞进来的,说...说要见姑娘。"
沈景明的手猛地收紧,油纸包"啪"地裂开,蜜饯滚了一桌。
林清欢拾起那封信,封口处是皇后私印的丹凤,墨迹未干,写着:"卯时三刻,凤仪宫后殿,血诏所在。"
更夫的梆子声突然停了。
林清欢望着信上的字,听见自己心跳如擂鼓。
她转头看向沈景明,他眼底的暗潮翻涌如夜海。
窗外起了风,吹得烛火摇晃,将两人的影子投在舆图上,像两柄悬在王朝头顶的剑。
"去。"沈景明抽出佩剑,剑刃在暗夜里泛着冷光,"但我要带三千暗卫守在凤仪宫墙外。"
林清欢将信收进袖中,指尖触到里面的毒簪——那是她特意留的。
她望着沈景明绷紧的下颌线,忽然想起天眼最后看见的碎片:龙椅上的冕旒落地,露出幼帝苍白却坚定的脸。
"好。"她笑了,这笑里有前世未有的锋芒,"明日卯时,我们去取血诏。"
后巷传来野猫的尖叫,惊飞了檐下的寒鸦。
阿七缩了缩脖子,突然听见远处传来急促的马蹄声——是赵丞相的马车,带着连夜写好的奏疏,往皇宫去了。
而在凤仪宫的偏殿里,皇后正对着铜镜摘凤冠。
她指尖抚过冠上的火折子,镜中映出她嘴角的冷笑。
案上的信笺还未干透,墨迹里掺着从御膳房偷来的朱砂——那是她给林清欢的,第一份"投名状"。
更夫的梆子声再次响起,"咚——"这一声,敲碎了黎明前的最后一丝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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