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夫的梆子声停在半空时,林清欢袖中那封信的朱砂还带着湿气,烫得她指尖发疼。
沈景明的蜜饯滚了半桌,枣脯沾着烛泪,像凝固的血珠。
"皇后要见我。"她把信推到案上,丹凤印在烛火下泛着妖异的红,"血诏所在。"
沈景明的指节抵在舆图上,承天门的朱圈被压出褶皱:"她从前拿血诏当筹码制衡皇帝,如今主动送上门?"他忽然抬眼,眼底像淬了冰,"上个月她的人截了我给北境的军报,三日前又往林府投了毒粉——这女人的糖衣里,历来裹着砒霜。"
林清欢摸出袖中的毒簪,翡翠坠子撞在信上发出轻响:"可她给的饵够大。"她想起前世,血诏被皇后烧在凤仪宫的火盆里,自己跪在炭灰里扒拉时,庶妹林若雪的金步摇扫过她脊背,"没有血诏,幼帝名不正言不顺,那些观望的老臣只会把宝押在太后的外侄身上。"
沈景明的拇指着剑柄的螭纹:"去。"他突然倾身,替她把散落在鬓角的碎发别到耳后,指腹擦过她眼下的青影——这是她连日用天眼留下的痕迹,"但我要三千暗卫围了凤仪宫,每棵树后藏两个人,每道瓦当挂个信号鸽。"
"不够。"林清欢摇头,"皇后能从狗洞塞信,就能在宫墙下埋耳报。"她翻开舆图第二页,上面密密麻麻记着这月来天眼看到的碎片:"我昨夜用了天眼,看见凤仪宫后殿的青砖下有机关,掀开是条地道首通御花园。"她的声音轻了些,"用一次天眼,我咳了半宿血。"
沈景明的手猛地攥住她手腕,触到她脉搏跳得急,像敲在鼓上:"下次用天眼前,先灌我熬的参汤。"他从怀里摸出个小玉瓶,塞到她掌心,"这是我让张太医配的,补气血的。"
窗外忽有冷风卷着残叶扑进来,吹得舆图哗啦作响。
阿七缩在门边,血迹己经凝成暗褐,他抹了把脸:"世子,赵丞相的人在外头候着,说有急事。"
林清欢把小玉瓶收进妆匣最里层,那里还躺着母亲留下的银锁。
她望着沈景明系紧铠甲的束带,喉结动了动:"你去见赵大人,我再用天眼看看明日的局。"
"不行。"沈景明扣住她的肩,"你这两日用了五次天眼,张太医说再这样...寿元要折十年。"
"折就折。"林清欢掰开他的手,指甲在他手背掐出月牙印,"前世我折了二十年寿,换得满门血仇。"她转身坐回软榻,闭目时眼前浮起血雾,"就看最后一次,只看后殿的机关和皇后的刀。"
沈景明的呼吸顿在喉咙里。
他望着她苍白的脸,喉结滚动两下,到底转身出去。
门帘掀开又落下时,他听见她压抑的咳嗽声,像片碎玉撞在瓷碗里。
林清欢咬破舌尖,腥甜漫开时天眼骤亮。
凤仪宫后殿的烛火变成惨绿色,皇后坐在檀木椅上,指尖转着把金错刀——那刀鞘上的缠丝,和前世刺进她心口的那把一模一样。
她身后的青砖突然裂开,爬出七个蒙脸人,手里举着淬毒的弩箭。
再往远处看,御花园的假山下,三十个带刀侍卫正往这边挪,脚步轻得像猫。
"咳..."林清欢栽倒在软榻上,嘴角溢出血沫。
她抓过帕子擦嘴,帕子上的并蒂莲被染成暗红色。
案上的沙漏刚漏下一半,沈景明就掀帘进来,手里端着冒着热气的参汤:"赵丞相说,他连夜写了二十道参劾折子,明日早朝要当庭念。"他把参汤递到她唇边,"他还说,民间有三十个书院的学子联名上书,要清君侧。"
林清欢喝了半盏参汤,力气慢慢爬回西肢:"我看见后殿有七把弩,御花园有三十个暗卫。"她指着舆图上的御景亭,"让你的人扮作花匠,守在那棵老槐树下。"
沈景明抽出腰间的狼毫,在舆图上点了七个红点:"暗卫统领阿九今夜就能到,他的人擅长破机关。"他突然握住她的手,掌心的温度透过参汤的热气传来,"清欢,若有变故..."
"我带着毒簪。"林清欢晃了晃袖中凸起的翡翠坠子,"当年我娘被妾室逼死时,把这簪子塞给我,说关键时刻能要人性命。"她的手指抚过他手背的月牙印,"你带着三千人守在宫墙东角,听见三声鸽哨就冲进来。"
更夫的梆子声又响了,这次敲的是三更。
阿七掀帘进来,手里捧着个漆盒:"姑娘,这是厨房刚炖的银耳羹,加了桂圆。"他瞥见案上的血帕,喉结动了动,"属下这就去换盆热水。"
"慢着。"林清欢叫住他,"去趟太医院,把张太医的安神丸多讨两盒。"她顿了顿,"再让门房留意,若有穿青布衫、戴竹笠的人来,首接领到后堂。"
阿七应了声,脚步却有些发沉。
沈景明望着他的背影,低声道:"是你说的那些潜在盟友?"
"嗯。"林清欢打开漆盒,银耳羹的甜香混着血味在鼻尖萦绕,"周御史的儿子上个月被皇帝的鹰犬打断了腿,他书房里藏着二十封官员贪墨的证据;还有左军的吴副将,他妹妹被选进掖庭后再没出来过。"她舀起一勺羹,却没往嘴里送,"他们要的不是我掌权,是给家人讨个公道。"
沈景明忽然笑了,那笑里带着几分狠戾:"公道?
这世道,刀把子才有资格说公道。"他抽出佩剑,在烛火下映出冷光,"我让北境的狼骑往京城挪了五十里,若明日有变,他们半日就能杀到城下。"
窗外传来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
林清欢推开窗,看见赵丞相的马车停在巷口,车帘掀开时,老丞相的白胡子被风吹得乱颤,手里举着卷起来的奏疏,像举着把刀。
"子时了。"沈景明替她拢上窗,"该睡了。"他指了指软榻,"我在外间守着。"
林清欢躺下去时,听见他在门外走动的声音,像块压舱石。
她望着帐顶的银钩,忽然想起天眼最后看见的碎片:龙椅上的冕旒落地,露出幼帝苍白却坚定的脸。
那孩子攥着块玉牌,正是先皇当年赐给太子的避邪佩。
可等她再用天眼去寻幼帝的影子时,眼前突然一片混沌,像被人蒙了块黑布。
"清欢?"沈景明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可是不舒服?"
"没事。"林清欢闭了闭眼,把那丝不安压下去。
她摸出袖中的信,丹凤印还带着温度,"明日卯时,凤仪宫后殿。"
三更梆子敲完时,她终于迷迷糊糊睡去。
梦里全是血诏的碎片,还有幼帝的玉牌在火里烧,滋滋响着,像有人在耳边说话:"找不着了...找不着了..."
天快亮时,阿七撞开了门。
他的青衫被露水打湿,脸上全是汗:"姑娘!
世子!"他喘得说不完整句话,"幼帝...幼帝昨夜在钟粹宫歇着,今早宫女去送早膳,发现...发现龙床空了!"
林清欢猛地坐起来,绣鞋掉在地上。
沈景明撞开房门冲进来,剑鞘磕在门槛上发出闷响。
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见了翻涌的暗潮——这是他们没在天眼里看见的变数,像把淬毒的刀,正捅向明日的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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