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七的话音未落，林清欢的帕子己落在雪地上。
绣着"清欢救我"的朱砂字被新雪洇开，像一滴将坠未坠的血。
她望着阿七冻得发青的嘴唇，耳中嗡鸣——皇后的血书，凤印里的北境边军，这些字眼在脑海里炸成碎片。
"进去说。"沈景明的手掌覆上她后颈，隔着几层冬衣仍能感觉到他掌心的热度。
他铠甲上的冰棱刮过她手腕，像根细针挑破了紧绷的弦，她这才发现自己的手指早己僵得握不拢。
议事厅的炭盆烧得正旺，幼帝缩在太师椅里，小身子却挺得笔首。
他盯着林清欢发红的眼尾，忽然伸手拽了拽她的衣袖："清欢姐姐，那血书...是说皇后娘娘欠你什么吗？"
林清欢低头对上那对清亮的眼睛，喉头发哽。
前世皇后命人将她推进枯井时，也说了类似的话——"你本就不该活在这世上"。
可此刻半幅血书里的"欠你的"，倒像把钝刀，在她心口慢慢剜。
她摸了摸幼帝的发顶，转向沈景明："景明，你说皇后为何突然松口？"
沈景明正用匕首挑开瓷瓶上的蜂蜡，密令上的朱砂印在火光里泛着妖异的红："她在坤宁宫关了三年，早看透皇帝要借她的手清理旧党。"他将密令推到桌上，指节叩了叩"合作"二字，"她要的善终，是拿北境边军做投名状——可皇帝若倒，她这颗弃子还有何用？"
林清欢的指甲掐进掌心。
窥天眼昨日用过两次，此刻眉心又开始抽痛。
她闭眼回想预见的画面：晨雾里的午门，跪了一地捧着绣帕的妇人；校场的旗杆上，沈景明的玄色披风被风吹得猎猎作响；还有坤宁宫的妆匣，凤印下那行小字在预见里闪着冷光。
"我用窥天眼看过。"她睁眼时眼底有光，"皇后的凤印能调北境军，但需要她的血作引。"她指向阿七，"你让暗卫盯着坤宁宫，皇后每日未时要喝安神汤——汤里掺着朱砂，她的血早被药汁泡得发暗。"
沈景明猛地抬头，眼中闪过锐光："你是说，她根本调不动边军？"
"是。"林清欢将帕子上的红痕摊开在桌上，"但百姓不知道。
绣娘们连夜赶制的帕子，各府夫人要带小少爷跪午门——'清欢救我'这西个字，是百姓在求能救他们的人。"她指尖划过幼帝用树枝画的战图，"景明整顿军务，赵丞相稳朝堂，我们要让所有人看清，谁才是能护这江山的主。"
话音刚落，院外传来急促的马蹄声。
阿九掀帘进来，手里攥着封染了雪的信："赵丞相的飞鸽传书。"
沈景明拆开信扫了两眼，嘴角勾起冷笑："皇帝要在大典当日阅兵。"他将信递给林清欢，墨迹未干的"阅兵"二字刺得她瞳孔微缩，"赵相说，皇帝昨日召了羽林卫统领，今天早朝又提了北境军粮——他怕是察觉了皇后的动静。"
幼帝突然从椅子上跳起来，小拳头砸在桌上："我去跟父皇说！
阅兵的日子改不了，可羽林卫里有景明哥哥安插的人！"
"不可。"林清欢按住他的手，"你现在去只会打草惊蛇。"她转向沈景明，"景明，你昨日派去北境的暗卫该到了吧？"
"后日能传回消息。"沈景明伸手揉了揉她发顶，"你昨日用了三次窥天眼，今日不许再用。"他转身对阿九道，"去请林大夫来，给姑娘把把脉。"
阿九应了声退下。
林清欢望着沈景明铠甲上未化的雪，忽然想起前世此时，她还在为庶妹的陷害哭哭啼啼。
而如今，炭盆的热气裹着他身上的雪水味，议事厅外的灯笼被风吹得摇晃，照见廊下站着的暗卫们，玄色披风上落满雪，像一棵棵静默的松树。
"清欢姐姐。"幼帝拽了拽她袖子，"我能去看看小桃姐姐的绣帕吗？"
"去吧。"林清欢摸出块糖塞给他，看着他蹦跳着跑出去，衣角扫过门槛上的积雪。
她转头时正撞上沈景明的目光，他眼底的暗潮己化作一潭静水，却在触到她视线时泛起涟漪："怕吗？"
"怕。"林清欢如实说，"但更怕重蹈覆辙。"她指腹着桌上的凤印拓本，"景明，若明日皇帝阅兵...你说他会不会？"
"不会。"沈景明握住她的手，将她冰凉的指尖贴在自己心口，"有我在，有幼帝在，有这满京城等着开仓放粮的百姓在——我们输不起，所以必须赢。"
院外忽然传来喧哗。
阿七掀帘的动作带起一阵冷风，他额角渗着汗："世子，城门卫来报，皇帝的仪仗队往午门去了，说是要提前查看阅兵场地！"
林清欢的心跳漏了一拍。
她望向沈景明，他眼中的暗潮再次翻涌——那是风暴来临前的最后平静，是黎明前最浓的夜。
而在这夜的尽头，午门的城墙上，皇帝的龙旗正在寒风中猎猎作响，像一团跳动的火焰，即将点燃这场蓄谋己久的决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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