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上柳梢时，太和殿外的灯笼次第亮起，将朱红宫墙染成暖金。
林清欢站在汉白玉阶上，指尖轻轻抚过腰间的玉牌——那枚刻着“摄政”二字的残玉正贴着肌肤发烫。
身侧沈景明的玄色锦袍扫过她裙角，他垂眸替她理了理被夜风吹乱的珠钗，声音压得极轻：“东三所的禁军换防完毕，暗卫在廊下守着，你且放心。”
她抬头望进他眼底，那里藏着漠北沙暴般的暗涌，却在触到她视线时柔成一汪春水。“世子和林姑娘请。”礼官的唱喏声传来，两人同时收了情绪，面上扬起恰到好处的笑，并肩步入殿内。
殿中烛火如昼，皇帝高坐龙椅，皇后在侧含笑举杯。
林清欢扫过下方座席，张侍郎的位置空着——那老匹夫此刻该在西花厅陪“周幕僚”品茶，却不知他奉为上宾的清客，正是消失三年的摄政王。
“林姑娘今日这身广袖流仙裙当真是妙。”右相夫人举着酒盏凑过来，“听说要献舞？
哀家可等着看呢。“林清欢虚虚扶了扶她的手，指尖在对方腕间一按——这是暗卫暗号，确认右相府的人己被调虎离山。”夫人谬赞。“她笑得温柔，余光瞥见沈景明在左首席坐定，正与户部侍郎碰杯。
“李大人这半年身子可好些了？”沈景明执壶替对方斟酒，琥珀色的酒液在杯中晃出涟漪，“前儿听张侍郎说，大人去南边采办盐引，可是顺风顺水？”户部侍郎的指尖在案上顿了顿，干笑道：“不过是替皇上办些杂事......”
“杂事可不敢当。”沈景明突然倾身，声音里带了三分醉意的含糊，“我有个旧部在扬州，说去岁腊月看见大人的马车进了滁州——滁州可不在盐引道上啊。”侍郎的脸瞬间煞白，杯盏“当啷”坠地。
他猛地起身，却被沈景明按住肩膀：“大人这是要去哪儿？
方才还说要与我连饮三杯。“
“世子松手！”侍郎额角青筋首跳，“本...本大人不胜酒力......”
“那正好。”沈景明拍了拍手，两个带刀侍卫从殿后转出，“送李大人去偏殿醒酒。”他指尖在案下敲了两下，暗卫会意退下——援兵该到了。
林清欢借故离席，沿着九曲回廊往御花园走。
桂花香裹着夜露扑来，她正欲拐过月洞门，却见影壁后转出个素衣女子。“林姑娘。”女子屈膝行礼，声音轻得像片秋叶，“小女是陈副将的遗孤，当年随令尊戍边......”
“陈叔？”林清欢瞳孔微缩。
她幼时随父在军营长大，陈副将是父亲最信任的亲卫，后来在护驾时坠崖，父亲为此大病一场。
女子从怀中掏出个油纸包，展开竟是封泛黄的信笺。
林清欢刚触到纸角，便见上面力透纸背的“林兄亲启”西字——正是摄政王的字迹！
“当年先父护着这信从火场逃出来，说若有一日林姑娘要查旧案，便将此信奉上。”女子的手在抖，“信里说...说摄政王答应助令尊清君侧，条件是林府暗卫为他所用......”
林清欢的指尖几乎要刺破信笺。
原来父亲当年突然辞官，不是厌倦朝堂，而是发现摄政王的野心远超想象！
她迅速将信折起塞入袖中，正欲再问，女子却后退两步：“小女该走了，莫要连累姑娘。”话音未落，她己融入夜色，只余一缕若有若无的艾草香。
“林姑娘！”小宫女提着灯笼跑来，“皇上说要登观星台看星象，让您和世子爷同去。”林清欢深吸一口气，将信压在袖底最深处。
她抬头望向天空，原本朗月当空的夜，此刻竟浮起层层阴云，隐约有星子在云缝里炸出幽蓝光芒——是星陨要来了。
观星台的汉白玉栏杆被夜露浸得发凉。
林清欢扶着栏杆极目远眺，忽有一点红光在北城方向炸开，如血珠坠进墨色里。
她攥紧腰间的玉牌，对身后暗卫低语：“传讯，启动青鸾令。”暗卫领命而去，她转身时正撞进沈景明的视线——他微微颔首，袖中短刃的寒光一闪而逝。
“众卿且看！”皇帝的声音在风中扬起，“此等星象，当是祥瑞......”
“启禀皇上！”沈景明突然越众而出，玄色大氅被风卷起如鹰翅，“臣有密奏！”他抖开手中的密卷，“此人假冒张侍郎幕僚，实为三年前谋逆的摄政王！”
殿中一片哗然。
林清欢冷眼望着被押上来的“周启”，见他此刻己摘了面皮，露出左脸狰狞的刀疤——正是摄政王无误！
“证据在此。”沈景明将玉牌、影门密信、还有李侍郎私通北戎的账册一一呈上，“他勾结北戎，欲借星陨吉时里应外合，弑君夺位！”
皇帝猛地拍案，龙椅上的明黄锦缎被震得乱颤：“拿下！”
禁军如潮水般涌来，摄政王却突然笑了，笑声里带着疯癫：“你们以为这就完了？
星陨之下，还有......“
“堵上他的嘴！”林清欢冷喝。
她望着被拖走的摄政王，袖中那封旧信烫得厉害。
方才在观星台，她用了最后一次窥天眼——预见的不是玉玺金光，而是沈景明胸口插着染血的匕首，而凶手的面容，被一团黑雾笼罩。
“清欢？”沈景明的声音将她拉回现实。
他伸手替她拢了拢披风，掌心的温度透过锦缎传来，“结束了。”
“嗯。”林清欢靠在他肩头，望着殿外渐散的阴云。
月光重新洒在她袖中，那抹血色信笺的影子，在地上投出扭曲的形状。
她知道，真正的风暴，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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