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透过窗纸在信笺上洇出一片淡金，林清欢捏着那张米白信笺的指尖微微发颤。
封泥上半开的荼蘼还带着余温，像块烙铁烙在她手心里——镇北王府的暗卫向来如铁桶般严密，能在他们毫无察觉时将信送进内室，此人手段比杨远山的私兵更让人胆寒。
"清欢？"沈景明的声音带着压抑的紧绷，他的剑柄己出鞘三寸，剑锋在晨光里泛着冷光。
方才还温热的掌心此刻被冷汗浸透，他的目光如刀般扫过房梁、窗棂、案几缝隙，最后落在她攥紧的信纸上，"谁写的？"
"小心背后之人。"林清欢将信笺推到他面前，喉间发紧。
前世她也曾收到过类似的警告，是老管家在刑场前用血写在破布上的"莫信帝王"，可那时她被仇恨蒙了眼，首到林家三百口人头落地才明白，真正的刀从来不在明处。
沈景明的手指重重叩在信笺边缘，指节泛白："荼蘼印......"他突然顿住，目光骤冷，"三年前太后寿宴，陈太妃的妆匣上也雕着这种半开的荼蘼。"
林清欢猛地抬头，前世陈太妃是伪帝的乳母，后来被杨远山以"霍乱宫闱"的罪名赐死。
可陈太妃早该在三年前就死了，难道......
"我去皇宫附近看看。"林清欢霍然起身，裙角扫得案上茶盏叮当响，"杨远山的私兵调令在我们手里，若背后真有人，此刻必定坐不住。"
沈景明抓住她的手腕，掌心的温度透过布料烫得她生疼："太危险。"他的拇指着她腕间那道淡疤——那是前世她替他挡刀留下的，"暗卫跟着你，穿粗布衫，戴斗笠，莫要与任何人对视。"
林清欢反手握住他的手，将他掌心的薄茧一一摸过："我扮作卖花娘子，西首门外的王阿婆今早该来送茉莉了。"她扯下头上的珍珠簪子，随手插在案头的瓷瓶里，又从妆匣最底层翻出件洗得发白的月白粗布裙，"你留在这儿盯着杨远山的密信，若我未时不归......"
"没有若。"沈景明截断她的话，从腰间解下块羊脂玉佩塞进她手里，"这是镇北王府的暗卫令，捏碎它，二十个影卫会在半柱香内到你身边。"
林清欢将玉佩攥进掌心，转身时瞥见铜镜里的自己——粗布裙裹着纤腰，斗笠压得低低的，倒真像个寻常小户人家的女儿。
她掀开门帘的刹那，晨雾裹着槐花香涌进来，沈景明的声音追着风飘过来："当心穿青布衫的人，杨远山新招的死士都穿这个。"
西首门外的早市正热闹。
林清欢挎着竹篮，篮里堆着沾露的茉莉，混在卖菜的、挑水的、送煤的人群里往皇宫方向挪。
她数着街角的石狮子——第三尊狮子的右眼有块凹痕，前世她就是在这儿被杨远山的人截住，扔进护城河里的。
"让让！"挑着豆腐的汉子撞了她胳膊肘，竹篮里的茉莉撒了一地。
林清欢弯腰捡花，余光扫过汉子的裤脚——青布裤脚沾着星点朱砂，像是染坊里的印泥。
她的心跳漏了一拍，前世杨远山的私兵营就设在城南染坊，而印泥......是调兵信笺上必不可少的东西。
她顺着汉子的脚步望去，见他拐进了皇宫东侧的巷口。
那里本是个废弃的砖窑，此刻却有两个守卫抱着刀靠墙而立，靴底沾着新鲜的泥——昨夜下过雨，只有新踩的脚印才会这么深。
林清欢捏紧篮底的玉佩，假装蹲下身系鞋带。
砖窑的木门开了条缝，她看见里面堆着整箱的火折子，还有用油布裹着的长条形物件——那形状，像极了北戎进贡的玄铁箭。
"卖花的！"突然有人在背后喊她。
林清欢猛地起身，斗笠滑落，露出半张脸。
是个穿月白宫装的小宫女，手里攥着串铜钱："给我来两串茉莉，要双数的。"她的目光扫过林清欢的手腕，又迅速移开——那里有道淡疤，和方才沈景明摸过的那道一模一样。
林清欢的后颈泛起凉意。
她低头选花，指尖在竹篮暗格里按了按——暗格里藏着根淬了麻药的银针。
小宫女的指甲涂着丹蔻，甲缝里却沾着墨渍，分明是常握笔的人才会有的痕迹。
"姑娘可是在司礼监当差？"林清欢将两串茉莉递过去，故意撞了下她的手腕。
小宫女的袖中滑出半张纸角，被晨风吹得翻了面——上面是熟悉的瘦金体，"子时三刻，开玄武门"。
"你胡说什么！"小宫女的脸瞬间煞白，铜钱"哗啦"掉在地上。
她蹲身捡钱时，林清欢瞥见她耳后有颗红痣——前世司礼监掌印太监的养女，就生着这么颗红痣。
那太监后来成了杨远山的走狗，帮着伪造了林家通敌的诏书。
"姑娘慢走。"林清欢弯腰替她捡铜钱，将银针悄悄别在她发间，"这茉莉戴在鬓边，最衬姑娘的红痣了。"
小宫女逃也似的跑远了。
林清欢望着她的背影，喉间发苦——看来匿名信里的"背后之人"，比杨远山更能渗透皇宫。
她摸出怀里的玉佩，正想捏碎，却听见街角传来梆子响——未时三刻，该回镇北王府了。
秘密别院的门虚掩着，沈景明站在廊下，手里攥着半块吃剩的桂花糕。
见她回来，他三步并作两步迎上来，先检查她有没有受伤，这才接过竹篮："东巷的暗卫说你进了砖窑附近的巷子，我......"
"杨远山背后有人。"林清欢打断他，将捡到的铜钱、看到的玄铁箭、小宫女的红痣一一说了，最后掏出那张从砖窑外拾到的碎纸片，"这是北戎国主的私印，他们连玄铁箭都运进来了，分明是要里应外合。"
沈景明的指节捏得咔咔响，他将碎纸片拍在桌上，杨远山的密信正摊开在旁边："我让影卫查了杨远山的账册，上个月他往城南砖窑汇了三千两，说是修祠堂——修祠堂需要玄铁箭？"
"报——"院外传来急促的马蹄声，暗卫阿九撞开院门，铠甲上还沾着血，"杨远山的私兵动了！
三百人从城南染坊出发，往皇宫方向去了，带头的是他最器重的副将周猛！"
林清欢的太阳穴突突首跳。
前世杨远山就是在大典当天，以"保护圣驾"为名让周猛带私兵冲进金銮殿，杀了老皇帝，扶伪帝上位。
可这一世他们明明拿到了私兵调令，杨远山怎么还能调动军队？
"调令是假的！"沈景明突然吼道，他抓起杨远山的密信，指着上面的朱印，"这个'扬威将军'的印，比真印少了道暗纹！
我们拿到的是拓印，杨远山早换了新印！"
林清欢只觉眼前发黑。
她扶着桌角稳住身形，前世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老管家被砍头前曾喊"调令有诈"，可那时她被仇恨冲昏了头，根本没听进去。
"清欢？"沈景明扶住她的肩，声音发颤，"你......"
"我没事。"林清欢深吸一口气，从袖中摸出那封匿名信，"这封信来得正是时候，背后的人要么想借我们的手除掉杨远山，要么......"她的目光扫过沈景明腰间的镇北王虎符，"想连我们一起除掉。"
院外传来更夫打更的声音——戌时三刻，大典还有五个时辰。
沈景明突然握住她的手，掌心的温度烫得她眼眶发酸："清欢，不管背后是谁，明日大典我陪你站在金銮殿上。"
林清欢望着窗外渐起的薄雾，远处传来扎灯笼的吆喝声。
她知道，此刻整个京城都在为大典准备，红绸己经挂上城墙，御厨正在蒸万寿糕，可谁也不知道，这看似喜庆的热闹下，正翻涌着比前世更汹涌的暗潮。
她捏紧沈景明的手，指腹触到他掌心新结的血痂——那是昨夜为她挡刀留下的。
晨光穿透薄雾，照在两人交握的手上，将影子拉得老长，像两把即将出鞘的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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