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桃的拍门声像重锤砸在人心上,林清欢耳尖被震得发疼。
她转头时,沈景明攥着舆图的指节己泛出青白,原本铺展在案上的羊皮纸被揉出褶皱,西首门的朱笔圈印歪歪扭扭,像道渗血的伤口。
"陈统领的暗卫人呢?"沈景明声音沉得像压了块铁,松开舆图时指腹在狼头纹标记上重重一按,"带进来。"
门帘掀起的刹那,穿玄色劲装的暗卫踉跄着跪了满地。
为首那人左脸有道新添的刀疤,从眉骨划到下颌,血珠还顺着络腮胡往下淌:"世子爷,奴才们在西华门截住三个穿狼头短打的,拷问后说...说他们是今日卯时混在送贡米的车队里进宫的。"他喉结滚动两下,"宫里偏殿的柴火堆下还藏着七十多套短打,奴才们正往出搬,可..."
"可搬着搬着发现数目不对。"林清欢突然接口。
她走到暗卫跟前,指尖挑起对方腰间半片染血的狼头刺绣——针脚粗粝,线色发乌,和三年前塞北马匪劫商队时用的绣样分毫不差。
暗卫猛地抬头,眼底闪过惊色:"姑娘神算!
原本点的是一百二十套,搬出来才九十,剩下的..."
"剩下的穿在人身上了。"沈景明扯过案上的密报甩在他面前,纸页哗啦散了满地,"去查今日所有进宫的杂役、宫娥、送菜的、抬水的,但凡身形和塞北死士相近的,全扣下。"他弯腰抓起暗卫衣领,"若再漏一个,你提头来见。"
暗卫连滚带爬退出门去,脚步声渐远。
林清欢蹲下身捡密报,指尖触到一张染了茶渍的纸页——是赵丞相昨日送来的证据副本,上面详细记着暗影与塞北马匪的银钱往来。
她数了数,原本该有十三页的密报,此刻只捡回十二张。
"景明。"她声音发紧,"赵相的证据少了一页。"
沈景明正在调兵符的手顿住。
他走过来时带起一阵风,吹得烛火忽明忽暗,将两人的影子投在墙上,像两尊对峙的石雕。
他俯身扫过她掌心的纸页,眼尾青筋一跳:"正本在赵相府密室,副本该是一式两份。"
"我昨日让春桃核对过,副本确实十三页。"林清欢的指甲掐进掌心,伤口被扯得生疼。
她想起今早去库房取玄甲卫服饰时,春桃说赵相府的书童送过茶——那书童左手小指少了半截,端茶时袖口滑开,腕间有道暗红的印记,像极了暗影的蛇形图腾。
"是调虎离山。"她突然抬头,"他们引我们去查宫里的死士,趁机偷证据。"
沈景明的手指重重叩在案上:"赵相府的守卫都是我的人,能混进去偷东西的,要么是..."
"要么是赵相自己。"林清欢闭了闭眼。
赵丞相上月才在朝上帮她说话,力挺她代掌林府,可人心最是难测——或许他早被暗影收买,又或许,那份证据里藏着能要他命的秘密。
窗外传来更夫敲梆子的声音,"咚"的一声,惊得梁上的燕巢扑簌簌落灰。
林清欢摸出袖中那方绣着并蒂莲的帕子,是昨日赵夫人送的,帕角金线绣着"永昭"二字——那是赵丞相亡妻的闺名。
她突然想起,赵相夫人三年前坠马而亡,而那年塞北马匪刚好劫了给太医院送药材的车队。
"我去赵相府。"她扯过搭在椅背上的斗篷,"春桃,取我的乌木簪。"
"胡闹!"沈景明抓住她手腕,"现在去赵相府,无异于送羊入虎口。"他的掌心滚烫,烫得她腕骨生疼,"我派暗卫去,你留在这儿。"
"暗卫会打草惊蛇。"林清欢反手握住他的手,将帕子塞进他掌心,"你看这帕子,金线是西域的缠丝金,赵夫人当年最恨塞北马匪,不可能用马匪商队的金子。"她的眼尾泛红,像浸了血的玛瑙,"赵相若真有问题,帕子早该烧了;若没问题,他现在怕是也被暗影的人控制了。"
沈景明的拇指着帕角的"永昭",突然松开手。
他从腰间解下玉牌塞进她怀里:"子时前必须回来。"又扯下自己的玄色披风裹住她,"若遇危险,捏碎玉牌,我带三百亲卫撞开赵相府大门。"
春桃捧着乌木簪进来时,林清欢正往发间插簪子。
那簪子是沈景明送的,中空的簪头里藏着半枚淬毒的银针。
她对着铜镜理了理鬓角,镜中映出沈景明紧绷的下颌线——他站在窗边,手指无意识地敲着窗棂,每敲一下,就有碎雪从檐角落下来,落在他肩头,很快化了水。
"姑娘,该走了。"春桃的声音带着鼻音。
她替林清欢系好斗篷带子,指尖微微发颤,"奴婢在角门等您,若半个时辰没动静,奴婢就去敲...去敲世子爷的门。"
林清欢摸了摸她冻得发红的耳垂:"傻丫头,我不过去说两句话就回来。"她转身时,沈景明突然从背后抱住她,下巴抵在她发顶:"清欢,我等你吃宵夜。"
宵夜是她前日说的,要吃赵相府隔壁那家的糖蒸酥酪。
林清欢的喉咙突然发紧,她反手拍了拍他手背:"等我回来,咱们吃双份。"
出了门,冷风灌进领口,冻得她打了个寒颤。
春桃举着灯笼在前头走,灯影摇晃,将两人的影子拉得老长。
林清欢望着地上交叠的影子,突然想起昨日在御书房,那个沙哑声音说"窥天眼能看命运,可看不透人心"——此刻她倒希望自己的窥天眼能开一次,看看赵相府的朱门后,究竟藏着怎样的刀光剑影。
转过街角,赵相府的灯笼己经看得见了。
红灯笼上"赵"字被风吹得摇晃,像团跳动的血。
林清欢摸了摸发间的乌木簪,加快了脚步。
夜幕不知何时落了下来,京城的喧嚣渐次平息。
春桃的灯笼在前面忽明忽暗,照出青石板路上未化的残雪。
林清欢伸手拢了拢斗篷,袖中玉牌贴着肌肤发烫——那是沈景明的温度。
她望着赵相府的朱漆大门,听见自己心跳如鼓,突然想起沈景明说的"吃宵夜",嘴角不由得弯了弯。
转角处的更夫又敲了梆子,"咚——"
这一次,敲的是亥时三刻。
(http://www.xiazhiwx.com/book/QGQxpx.html)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xiazhiwx.com。夏至文学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xiazhi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