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清欢将夜行衣的束带最后一勒,指尖触到腰间沈景明塞的玉牌,凉意透过薄纱沁进皮肉。
春桃在角门外候着,灯笼的光被雪映得发白,像团浮在夜色里的雾。
她摸了摸发间乌木簪,簪头里的毒针硌着头皮——这是沈景明昨日亲手替她藏的,说"赵相府的狗洞都可能藏着刀"。
翻墙时瓦上的积雪簌簌落了两片,她悬在半空的脚尖顿了顿。
窥天眼在睁眼的刹那,太阳穴突突地跳——这是寿元被抽走的征兆。
三息时间,她看见东角门两个守卫的影子在墙上晃,西跨院的梅树后缩着个提灯笼的丫鬟,连正厅廊下那盆冻伤的绿梅都看得清花瓣上的冰碴。
落地时靴底碾过未化的雪,她屏住呼吸退到影壁后。
赵相府的夜静得反常,连巡夜的梆子声都似被雪捂住了。
正欲往内院摸,耳尖忽捕捉到夹竹桃丛里的响动——是布料蹭过石桌的窸窣,混着压低的男声:"杨大人说卯时前必须把密档装箱,那姓林的丫头要是敢来......"
林清欢贴着影壁滑下半寸,发间乌木簪擦过砖缝,在掌心掐出月牙印。
杨远山?
那个前日在朝上替赵丞相说话的左都御史?
她喉间泛起腥甜——窥天眼用多了,连舌尖都在发颤。
"那庶女有镇北王世子护着,万一......"另一个声音带着疑虑。
"护着又如何?"先前那人嗤笑,"杨大人早买通了林府的粗使婆子,那丫头昨儿在茶楼说要查赵相府的账,话音未落就传到咱们主子耳朵里。
密档要是没了,赵相倒台是小事,牵连出那位......"
后面的话被风卷走了。
林清欢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沈景明昨日还说"赵相的把柄在户部,咱们只要拿到账本就能扳倒他",原来杨远山早布了局!
她正要摸向腰间玉牌——必要时得让沈景明带人来截,西厢房方向突然传来靴底碾雪的脆响。
"谁?"夹竹桃后的对话戛然而止。
林清欢心跳漏了半拍,转身扎进两步外的牡丹丛。
枯枝刮过脸颊,她咬着唇不敢哼声,鼻尖萦绕着冻僵的牡丹叶的苦香。
脚步声越来越近,混着铁器碰撞的轻响——是佩刀!
她缩在花从最深处,能看见自己呼出的白气在眼前凝成雾。
沈景明的玉牌贴着小腹发烫,像团烧红的炭。
夹竹桃后的两人似乎溜了,可这脚步声却没停,正往牡丹丛这边来。
月光突然被云遮住大半,林清欢的窥天眼在暗处自动睁开——三秒,她看见来者腰间挂着镇北王府的玄铁腰牌!
是沈景明的人?
可他说过"子时前不回来才带人撞门",怎么现在就......
"沙沙——"
一只沾着雪的皮靴碾过她脚边的枯枝,脆响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
林清欢屏住呼吸,全身绷得像张弓。
来者的影子笼罩住她,她甚至能听见对方皮甲下布料摩擦的声音。
是敌是友?杨远山的人?还是沈景明派来的暗卫?
月光重新漫下来时,那道影子突然顿住,腰间玄铁腰牌在雪光里闪了闪。
林清欢盯着那抹冷光,喉间发紧——镇北王府的腰牌,她前日在沈景明的暗卫身上见过。
可他为何此时出现?
难道杨远山的人不止一拨?
脚步声更近了,几乎要踩到她的裙角。
林清欢的手指悄悄扣住乌木簪,淬毒的银针随时能刺破来者的咽喉。
可就在这时,那道身影突然停住,压低声音骂了句:"他娘的,这破花从扎人。"
话音未落,脚步声又响起来,渐渐往院外去了。
林清欢这才发现自己后背全湿了,冷汗顺着脊椎往下淌。
她刚要松口气,更远处突然传来重物落地的闷响——像是有人从墙上翻进来。
夹竹桃丛里的对话声又起,这次更急:"快走!
杨大人说过要是被那丫头拿到密档......"
林清欢攥紧玉牌,指甲几乎要把玉面抠出印子。
杨远山的人要转移密档,沈景明的暗卫突然出现,而她还没找到账本的位置。
她摸了摸发间乌木簪,舌尖抵着后槽牙——赌一次,去正厅!
赵丞相的账本,历来藏在正厅西墙的暗格里。
她刚要起身,西厢房方向又传来脚步声,比刚才更急,像是跑着过来的。
林清欢重新缩回花从,心跳声震得耳朵发疼。
这次的脚步声没停,首接冲进了夹竹桃丛,接着是压低的斥骂:"找什么找!
密档在东跨院库房,杨大人派了人守着,再磨蹭天亮前搬不完!"
东跨院库房?
林清欢的窥天眼第三次睁开,这次眼前发黑,她扶着花茎才没栽倒。
三秒里,她看见东跨院库房的门闩上挂着铜锁,锁孔里插着半根细铁丝——有人刚开过锁。
脚步声越来越近,林清欢屏住呼吸,全身紧绷。
当来人经过时,她瞥见对方腰间挂着赵相府的家丁腰牌,可靴底却沾着城外的黄泥——杨远山的人混进府里了!
她的手指扣住乌木簪,手心全是汗。
东跨院库房,密档,杨远山的人......沈景明说过"拿到账本就能让赵相倒台",可现在账本可能被转移,而她只有不到一个时辰。
月光被云遮住,林清欢借着黑暗溜出花从。
她摸了摸腰间玉牌,沈景明的温度还在。
东跨院库房,她得赶在杨远山的人之前拿到密档。
可刚转过抄手游廊,前面突然亮起灯笼,两个提着刀的家丁正往这边走,刀鞘撞在廊柱上,发出清脆的响。
林清欢退到廊角,心跳如擂鼓。
她听见自己喉咙里发出极轻的喘气声,像濒死的雀儿。
东跨院库房的方向,传来木箱被拖动的吱呀声。
她摸了摸发间乌木簪,淬毒的银针在簪头里微微晃动——如果被发现,她只能拼了。
可就在这时,远处传来更夫的梆子声,"咚——",敲的是子时一刻。
林清欢突然想起沈景明说"子时前必须回来",现在己经过了。
她摸出玉牌,指尖在碎玉的位置顿了顿——如果捏碎,沈景明会带三百亲卫撞门,可这样密档可能被毁掉。
木箱拖动的声音更近了,混着家丁的低语:"轻点!
要是磕了角,杨大人的鞭子可不长眼。"
林清欢咬了咬舌尖,血腥味在嘴里散开。
她退到廊柱后,看着两个家丁提着灯笼走过,影子在雪地上拉得老长。
等他们的脚步声消失,她贴着墙根往东跨院跑,发间乌木簪在夜风中晃了晃,像根淬毒的箭。
东跨院的库房就在眼前,门闩上的铜锁还挂着,锁孔里的细铁丝闪着冷光。
林清欢摸出怀里的细铁丝——这是沈景明教她的,"赵相府的锁,三息能开"。
她蹲下来,指尖触到锁孔的刹那,身后突然传来脚步声。
"谁在那?"
林清欢的手一抖,铁丝掉在雪地上。
她转身要跑,却撞进一个温热的怀抱。
熟悉的沉水香混着雪气涌进鼻腔,是沈景明!
他的玄色大氅裹住她,掌心捂着她冰凉的后颈:"不是说子时前回来?"
林清欢抬头,看见他眉峰上沾着雪,眼睛里燃着火:"密档在库房,杨远山的人要转移......"
"我知道。"沈景明扯下腰间的匕首,三两下撬开锁,"春桃说你半个时辰没动静,我让暗卫先探了路。
杨远山的人在后门堵着,咱们从库房侧窗走。"
库房里堆着十几个木箱,最上面那个没盖严,露出半卷泛黄的账本。
林清欢扑过去翻开,第一页就盖着赵丞相的私印。
她刚要抱起来,沈景明突然把她拽到身后,侧耳听了听:"有人来了。"
窗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混着刀剑出鞘的清响。
沈景明把账本塞进她怀里,解下披风裹住她:"从侧窗跳,我断后。"
"不行!"林清欢拽住他的衣袖,"要走一起走!"
沈景明低头吻了吻她发顶,声音低得像叹息:"清欢,我等你吃宵夜。"
话音未落,门被撞开了。
十几个提着刀的家丁冲进来,为首的举着火把,火光映得他脸上的刀疤发红:"抓住那女的!
杨大人要活的!"
林清欢攥紧账本,沈景明的匕首己经出鞘。
她看见他眼里的冷光,像极了上次在战场杀退敌寇时的模样。
侧窗就在两步外,她咬了咬牙,抱着账本跳了出去。
雪地上的碎冰扎着脚心,她听见身后传来刀剑相击的脆响,还有沈景明的低喝:"清欢,跑!"
她不敢回头,沿着墙根往角门跑。
春桃的灯笼还在角门外晃,像团救命的火。
她刚要喊,角门突然被撞开,十几个拿着刀的人冲进来,为首的穿着左都御史府的官服——是杨远山的管家!
林清欢退到墙根,怀里的账本被雪水浸透。
她摸出发间乌木簪,淬毒的银针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杨远山的管家笑着逼近:"林姑娘,把账本交出来,还能留个全尸。"
林清欢的窥天眼在这时自动睁开,眼前发黑,她看见三秒后的自己——倒在血泊里,账本被人抢走。
她咬着唇,把银针藏在袖中:"想要账本?
先过我这关!"
管家的刀举起来的刹那,角门外传来马蹄声,像闷雷滚过雪地。
沈景明的声音混着北风传来:"清欢,捏碎玉牌!"
她摸出玉牌,指尖用力一捏——"咔嚓"!
马蹄声更近了,三百亲卫的喊杀声震得房瓦上的雪簌簌落。
杨远山的管家脸色发白,转身要跑,却被沈景明的剑抵住咽喉:"跑什么?
本世子请你喝杯茶。"
林清欢瘫坐在雪地上,怀里的账本还在。
沈景明蹲下来,用大氅裹住她:"不是说吃宵夜?
走,糖蒸酥酪买了双份。"
她抬头看他,他脸上沾着血,却笑得像个孩子。
远处,赵相府的灯笼还在晃,"赵"字被风吹得像团跳动的火,可这火,就要灭了。
更夫的梆子声又响了,"咚——",敲的是丑时三刻。
林清欢靠在沈景明怀里,闻着他身上的血味和沉水香,突然想起御书房那个沙哑的声音:"窥天眼能看命运,可看不透人心。"
她笑了,人心?她早就看透了——眼前这个人,就是她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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