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北王府议事厅的烛芯又爆了一朵灯花，火星子溅在沈景明腰间的玄铁匕首上，映得刀刃泛起冷光。
林清欢的指尖在案上的礼单副本上划过，最后停在"春祭祝文"那栏，指节因用力而泛白——这是她昨夜熬到寅时，与礼部老学士逐字核对过的，每个字都浸着墨香，此刻却像扎在掌心的刺。
"青鸢，再查一遍混入庆典的暗卫腰牌。"她头也不抬，声音裹着冰碴子，"杨远山那老匹夫耳目多，莫要被他瞧出破绽。"
"是。"青鸢捧着木匣退下时，发尾扫过烛火，带起一阵风，将案角的密信吹得掀起一角。
那是张德血书的残页，"毁赵府清誉"五个字像团火，烧得林清欢喉头发紧。
"阿欢。"沈景明的声音突然低下来，带着点烫人的温度。
他不知何时绕到她身侧，指腹轻轻按在她绷紧的后颈，"你昨日只歇了两个时辰。"
林清欢一怔，这才察觉后颈酸得像要断了。
她抬头望进他眼底，那里映着跳动的烛火，还有她自己泛着青的眼尾——像极了前世被庶妹推下冰湖时，浮出水面的最后一眼，全是混沌的黑。
可此刻不同了，沈景明的掌心贴着她后颈，热度透过锦缎渗进来，像根定海神针。
"等过了今日，我便在镇北王府的梅苑给你备间暖阁。"他忽然低笑，指腹蹭过她发间的珍珠簪，"你总说我院里的雪落得吵，梅苑的屋檐低，雪落下来是软的。"
林清欢的呼吸一滞。
她想起三日前在城门外，沈景明浑身是血地截住张德，玄甲卫的箭簇擦着她鬓角飞过，他却护着她退到墙后，说的也是这样不相干的话——那时她才明白，这男人的温柔，从来都藏在最紧要的当口。
"世子爷！"外头突然传来暗卫破风的禀报声，门帘被风卷得噼啪响，"赵丞相府的人求见，说...说..."
"说什么？"沈景明的手瞬间从林清欢后颈收了回去，腰间匕首己出鞘三寸。
那暗卫跪下来，额头抵着青砖："赵丞相的贴身书童被发现在偏厅昏迷，怀里抱着空的檀木匣——原本收着杨远山通敌账册的那只。"
林清欢只觉耳中嗡鸣。
她猛地站起来，案角的茶盏"当啷"坠地，瓷片割破了她的绣鞋。
沈景明眼疾手快扶住她，掌心触到她手腕的脉搏，跳得像擂鼓。
"什么时候发现的？"她的声音在发抖，却生生压着没破音。
"半个时辰前。"暗卫不敢抬头，"书童说他给丞相送参汤时还见着匣子，再回去取便不见了。
偏厅后窗的锁被撬了，地上有带泥的鞋印——像是从后巷翻进来的。"
"啪！"沈景明的匕首重重扎进案几，震得烛台摇晃。
他盯着林清欢惨白的脸，喉结动了动："我派玄甲卫封锁赵府前后门，你别急——"
"急？"林清欢突然笑了，那笑比哭还难看，"那账册是杨远山勾结北戎的铁证，是张德招供后我们花三天才从钱庄地窖挖出来的。
没了它，明日在祭天台上，我们拿什么堵那些老匹夫的嘴？
拿张德的血书？
他们能说那是伪造的！"
她踉跄着扶住椅背，指甲几乎掐进木头里。
前世她也是这样，明明抓住了庶妹害人的证据，却在公堂上被人掉了包，最后反被污作毒妇。
那时她跪在堂下，听着众人的唾骂，才明白所谓"证据"，不过是掌权者手里的泥人。
"阿欢。"沈景明握住她的手，将她冰凉的手指拢进掌心，"你说过，这一世要做掀棋盘的人。
棋盘掀了，泥人还能立着？"
林清欢抬头看他。
他眉峰上还凝着昨夜未化的雪，眼尾的红痣被烛火映得像团血，可眼底却亮得惊人——那是她在战场见过的光，是镇北军的狼旗被北戎箭雨射穿时，他站在尸山血海里喊"杀回去"的光。
"赵丞相呢？"她深吸一口气，声音稳了些。
"在偏厅守着书童。"暗卫答，"他说要亲自给姑娘赔罪，说自己老糊涂了..."
"赔罪？"林清欢突然扯下头上的珍珠簪，"走。"她将簪子往发间一插，发尾扫过沈景明的手背，"去赵府。"
"我同你一起。"沈景明抓起案上的玄铁腰牌，"玄甲卫己经在备马，暗卫队跟在后头——"
"不用。"林清欢转身时，袖中张德的血书蹭过他的手腕，"杨远山要的是我慌，我若带大队人马招摇过市，他倒要笑我沉不住气。"她指腹抚过沈景明染血的袖口，"你留在王府，盯着皇宫的动静——李公公说今日卯时三刻，皇上会提前到祭天台，他身边的小黄门，你昨日安插的人可还在？"
沈景明的手指扣住她的手腕，力道重得几乎要掐出印子。
他盯着她眼底跳动的火焰，突然低头吻了吻她发顶："当心后巷的狗洞。"他说，"三年前我追刺客时，赵府后巷的狗洞能钻进两个大活人。"
林清欢的脚步顿了顿。
她转身时，正撞进他满是担忧的目光里，像撞进一堵暖墙。
可她不能停，她得赶在杨远山把账册销毁前，把它抢回来——哪怕那意味着要再走一遍前世的血路。
出了王府大门，冷风卷着雪粒子劈头盖脸砸下来。
林清欢翻身上马，青鸢递来的斗篷被她甩在鞍上。
她望着东边渐白的天色，忽然想起前世此刻，她还在林府的柴房里啃冷馒头，想着如何讨好嫡母。
而如今，她攥着沈景明给的刀，身后跟着镇北王府的暗卫，连马蹄声都比前世响三分。
"驾！"她一甩马鞭，黑马如离弦之箭冲进雪幕。
赵府的朱漆大门在晨雾中若隐若现，门楼下站着个缩成一团的老仆，见着她的马队，慌慌张张去推门。
林清欢的心跳得越来越快，她望着门内影影绰绰的灯笼，突然想起沈景明说的"狗洞"——那洞后，会不会藏着双眼睛，正盯着她的每一步？
赵府的门"吱呀"一声开了，门内飘出一缕熟悉的沉水香。
林清欢的马突然人立而起，前蹄几乎踢到门楣。
她死死攥住缰绳，望着门内空荡荡的影壁，喉间泛起一股腥甜——那沉水香，是她前世在林府嫡母房里闻过的，是...是林家养女身份被揭穿那晚，飘满整个祠堂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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