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清欢的马蹄在赵府青石板上溅起冰碴,缰绳勒得虎口生疼。
门房老仆刚推开半扇门,她便翻身下马,玄色披风被风卷起,露出腰间沈景明送的乌鞘短刀——前世她就是握着这把刀,在柴房割断绳索逃出生天的。
"林姑娘!"赵丞相佝偻着背从影壁后冲出来,锦缎官服前襟沾着茶渍,发冠歪在鬓角,活像被人从热被窝里拎出来的鹌鹑。
他颤巍巍要行大礼,被林清欢抬手拦住,袖口带起的风卷着院里的雪粒子,扑得老丞相连打三个喷嚏。
"赵大人说要赔罪。"林清欢盯着他发颤的喉结,声音像浸了冰水,"那便说说,昨夜赵府丢了什么?"
赵丞相的脸瞬间煞白。
他身后的丫鬟端着茶盘僵在廊下,青瓷盏"当啷"摔碎在地,茶渍在雪地上洇开深褐的痕——像极了前世祠堂青砖缝里的血。
"账...账册。"赵丞相扯着林清欢的衣袖往正厅拖,指甲几乎掐进她腕骨,"杨大人前日送来的那本密账!
小老儿昨晚让书童在偏厅誊抄,想着今日便呈给姑娘过目,谁料后半夜偏厅的窗棂被撬了——"他突然哽住,浑浊的老泪混着鼻涕往下淌,"书童被打晕在案下,浑身上下搜遍了,就剩半页被撕走的纸角!"
林清欢的指尖抵在腰间短刀的吞口处。
她能听见自己心跳如擂鼓——前世杨远山正是用这本密账,坐实了林家私通北戎的罪名。
那时她跪在刑部大牢里,看着狱卒将账册投入火盆,火星子溅在她手背上,疼得她几乎要咬碎牙。
"带我们去偏厅。"她的声音轻得像雪,可赵丞相却像被雷劈了似的,膝盖一弯就要往下跪。
林清欢侧身避开,余光瞥见廊下缩成一团的书童——十西五岁的少年,额角肿起鸡蛋大的包,青灰色棉袍上沾着草屑,正用发抖的手攥着半片染血的纸角。
"窥天眼"突然在眉心发烫。
林清欢闭眼屏息,寿元如细沙从指缝漏走——这是今日第三次使用,眼前的景象开始重叠。
她看见书童蜷缩在案下,月光透过窗棂照在他脸上,一个戴青铜鬼面的人蹲在他面前,手里的匕首闪着冷光;又看见那鬼面人掀开案上的锦帕,密账被抽走时,半页纸角勾住了镇纸,"刺啦"一声撕裂的脆响。
"书童。"林清欢睁开眼,眼尾泛起红血丝。
她蹲下身,与少年平视,"你可见着那贼人的模样?"
少年猛地抬头,眼底的恐惧几乎要溢出来。
他张了张嘴,喉结动了动,却只发出"嗬嗬"的哑声。
林清欢注意到他脖颈处有道青紫色的指痕,像被人用全力掐过——这不是简单的打晕,是要他彻底说不出话。
"搜府。"她站起身,对身后暗卫扬了扬下巴,"重点查后巷狗洞。"沈景明的话突然在耳边响起,她摸了摸发间的珍珠簪,那是方才扯下时故意留下的记号——若真有人从狗洞进出,簪子上的银粉该沾在墙根了。
暗卫领命散开的瞬间,院外传来急促的马蹄声。
林清欢转身时,正看见赵府门房举着个信筒跑进来,信筒上盖着镇北王府的玄铁印。
"世子爷急信。"门房喘得说不成句,"张...张德跑了!
玄甲卫在西市截住他,从他怀里搜出半本密账!"
林清欢的瞳孔骤缩。
张德是赵丞相最信任的管家,跟着老丞相三十年,去年她还见他在中秋家宴上给赵夫人剥螃蟹——前世林府出事时,正是张德站在刑部堂上,指证她见过林家与北戎的密信。
"走。"她抓起披风甩在肩上,发间的珍珠簪随着动作轻晃,"去西市。"
赵丞相跌坐在台阶上,手里还攥着半块碎茶盏。
林清欢经过他身边时,听见他哆哆嗦嗦地念:"造孽啊...张德那孩子,上月还说要给我养老送终..."
西市的雪地上凝着暗红的血。
沈景明立在街角,玄甲卫的银甲在雪光里泛着冷芒。
他脚边躺着个浑身是伤的人,正是张德。
那管家的左腕被砍断,断口处还插着半截带血的匕首——显然是逃跑时被自己人灭口。
"他说杨远山许了他苏州三进的宅子。"沈景明将半本密账递给林清欢,指腹擦过她冻得发青的手背,"还说...杨远山今早派了人去祭天台。"
林清欢翻开密账,泛黄的纸页上,杨远山的字迹如蛇信般扭曲——"林氏私通款目:八月十五,北戎使者赠珊瑚树三株;九月初九,送黄金千两于..."她的指甲掐进纸里,前世林府被抄时,这些"证据"就摆在龙案最显眼的位置。
"祭天台。"她突然抬头,"李公公说皇上今日卯时三刻到祭天台,沈景明,杨远山要对皇上动手!"
沈景明的手猛地收紧。
他解下外袍裹住林清欢,玄甲卫的号角声己经在街上传开。"暗卫去祭天台了。"他说,"我让阿七扮成小黄门跟着皇上,若有动静——"
"叮"的一声轻响。
林清欢从张德怀里摸出枚青铜鬼面,与窥天眼预见的那枚分毫不差。
鬼面眼洞处沾着血,她凑近些闻,是沉水香的味道——和赵府正厅、前世林府祠堂的味道,一模一样。
"杨远山不是主谋。"她将鬼面递给沈景明,"他背后有人,用沉水香控制着这些棋子。"
话音未落,街角突然奔来个浑身是雪的暗卫。"林姑娘!"他单膝跪地,"赵府偏厅的狗洞墙根,发现银粉——和您簪子上的一样!"
林清欢摸了摸发间的珍珠簪,银粉是她特意让青鸢混在香粉里洒的,专用来追踪。"去赵府。"她对暗卫说,"把墙根的雪全铲了,找带银粉的脚印。"
沈景明突然握住她的手。
他的掌心烫得惊人,像要把她的寒骨都焐化。"林清欢,"他低低唤她的名字,"今晚我在王府等你。"
林清欢望着他眼底翻涌的暗潮,突然想起前世此刻,她还在柴房啃冷馒头。
而如今,她有镇北王府的玄甲卫,有沈景明的刀,还有半本沾着血的密账。
"等我。"她说。
暗卫的马蹄声再次响起时,林清欢摸了摸怀里的密账。
雪越下越大,模糊了西市的街景,却清晰了她眼底的光——杨远山以为她还是前世那个任人拿捏的庶女,可他不知道,她带着沈景明的刀,带着窥天眼的命数,带着重来一次的血与火,正一步步,碾碎他的阴谋。
而此时的杨府后宅,一盏青铜烛台在密室里明明灭灭。
穿玄色暗纹锦袍的人揭开鬼面,沉水香混着血腥气在空气中漫开。
他望着案上的密信,嘴角勾起冰冷的笑——林清欢以为拿到了账册,却不知真正的杀招,才刚刚开始。
"去告诉杨大人。"他对跪在地上的死士说,"祭天台的局,该收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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