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蹄铁与青石板碰撞的脆响在雪夜里格外清晰。
林清欢伏在马背上，玄色斗篷被北风卷起半幅，露出腰间半块虎符——那是沈景明亲手雕的，此刻正随着马身颠簸撞在她腹间，像在提醒什么。
"还有半刻钟到赵府。"青鸢策马靠近，短刀鞘撞在她坐骑腿侧，惊得那马打了个响鼻。
暗卫们分散在西周，玄色身影与雪幕融为一体，只偶尔传来衣料摩擦的窸窣。
林清欢指尖抵着眉心，那里正泛着若有若无的热意。
窥天眼的能力在体内蠢蠢欲动，她却强压着没动——每日三次的限制，得留到最紧要的关头。
杨远山要拖延时间，那模子必定还在京城打转，否则他早该让人把模子熔了毁尸灭迹。
可为什么是赵府？
赵丞相与杨远山素无往来，难不成...
"到了！"青鸢突然勒住缰绳，马蹄溅起的雪沫子扑在林清欢面上。
赵府朱漆大门半敞着，两盏红灯笼歪在门柱上，灯纸被风掀起一角，露出里面烧残的烛芯。
门房瘫坐在台阶上，怀里抱着半块碎瓷片，见有人来，连滚带爬地扑过来："林...林姑娘！
您可算来了！"
林清欢翻身下马，雪水立刻浸透了绣鞋。
她踩着满地狼藉往里走——院角的瓷花盆碎成渣，积雪里印着深浅不一的靴印，连影壁后的太湖石都歪了半寸。
正厅门大开，赵丞相的身影在烛火里晃动，白胡子抖得像筛糠："清欢！
模子...模子被偷了！"
"何时发现的？"林清欢抓起案上冷透的茶盏，指节抵着盏沿，"守卫呢？
门房的腰牌可曾核对？"
"丑时三刻！"赵丞相拍着桌案，震得茶盏跳起来，"守夜的小子说看见个送炭的，穿得跟伙房的老张似的，谁知道...谁知道等巡夜的转到书房，窗户大开，装模子的檀木盒空了！"他突然抓住林清欢手腕，指甲几乎掐进她皮肉里，"那模子是杨远山去年秋猎时落在我这儿的，他上个月才托人来问，我就说不该留着这烫手山芋！"
林清欢任他抓着，目光扫过书房的窗棂。
窗纸被利刃挑开个三角口，积雪从破洞漏进来，在青砖上积了薄薄一层。
她蹲下身，指尖拂过窗台下的泥印——是西十一码的皂靴，鞋跟处有块月牙形的磨损，和昨日在军营外看见的那个暗卫的鞋印...
"青鸢。"她突然开口，"取我的药囊。"
青鸢立刻从腰间解下绣着并蒂莲的锦囊。
林清欢摸出颗暗红色药丸含在舌下，眉心的热意骤然翻涌。
窥天眼发动的瞬间，她眼前闪过碎片——暗夜里，一道黑影翻窗而入，手按在檀木盒上，袖口露出半枚青铜虎纹，然后是金属刮擦的声响，最后是一滴血溅在墙角青砖上。
"咳..."林清欢捂住嘴，喉头泛起腥甜。
三次使用机会己用了一次，寿元被抽走的虚浮感像潮水般漫上来。
她扶着桌角站稳，目光锁定墙角——那里有块青砖颜色发暗，雪水渗进去，露出几点暗红。
"取帕子。"她对青鸢说。
青鸢抽出腰间的素帕，蹲下身轻轻擦拭那几点暗红。
帕子上立刻洇开血渍，还带着未完全凝固的黏腻。
林清欢捏着帕角对着烛火看："不是府里人的血。"赵丞相的管家刚被她叫进来，正哆哆嗦嗦地说府里下人们的月例金都按时发了，绝没生事的。
她抬眼："去把府里所有下人的血样取来，包括守卫。"
暗卫领命而去。
林清欢转身看向赵丞相："杨远山托人来问模子的时候，可曾说过什么？"
"就说当年喝多了，把模子落我这儿，让我找个妥当地方收着。"赵丞相擦了把汗，"我还当他是信得过我...谁知道他是要拿这当引子，等我们动手查他，他就反咬我们伪造！"
"所以他才偷模子。"林清欢将帕子收进袖中，"但他没想到，我们早烧了证据。"她着衣襟里的铜罐，那里装着烧剩的纸灰，"现在要查的是，谁能神不知鬼不觉进赵府偷东西，还伤了自己。"
正说着，院外传来急促的马蹄声。
暗卫掀帘进来，手里攥着张字条："世子爷的飞鸽传书。"
林清欢展开字条，沈景明的字迹力透纸背：西市发现张德车驾，装着五口木箱，行迹可疑。
"张德？"赵丞相猛地站起来，茶盏"当啷"摔在地上，"那是我跟了二十年的大管家！
上个月还替我去庄子收租，怎么会..."
"上个月？"林清欢的指尖在字条上顿住，"杨远山上个月托人来问模子，张德上个月去收租。"她突然想起窥天眼看到的虎纹——沈景明曾说过，玄甲卫的腰牌上就刻着青铜虎纹，而玄甲卫，是睿亲王的暗卫。
"青鸢，备马。"她扯过斗篷，"暗卫留一半保护赵丞相，剩下的跟我去西市。"
"姑娘！"青鸢急得跺脚，"您刚用了窥天眼，现在气血虚..."
"我没事。"林清欢将虎符攥得发烫，"张德要出城，必须在辰时前截住他。"她转身看向赵丞相，"您且宽心，若张德真敢背叛，我定要他把模子吐出来。"
雪越下越大，林清欢翻身上马时，瞥见赵府影壁上的雪被风卷落，露出半块砖——那里刻着个极小的虎纹，和她在窥天眼里看到的一模一样。
西市的更鼓声远远传来，林清欢踢了马腹一脚。
马蹄声里，她听见自己心跳如擂鼓——张德的马车，玄甲卫的虎纹，睿亲王的死令，这所有的线头，就要在西市打个死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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