营地里的火把被夜风吹得噼啪作响，火星子溅在雪地上，转瞬就被寒气扑灭。
林清欢指尖抵着清单最后一行墨迹，烛火在她眼底晃出细碎的光——那是杨远山勾结北狄的粮秣记录，每一笔都盖着户部的朱印，足够将他钉死在通敌的柱子上。
"明日辰时三刻，陛下登坛祭天，承天殿偏殿的玉玺会随仪仗移出。"她将清单卷成筒，竹制的封套咔嗒扣紧，"我安排的人会在祭典开始前混进观礼席，一旦陛下宣旨，立刻呈递证据。"
沈景明正往火盆里添炭，闻言停了手。
他的狼皮大氅半搭在臂弯，露出腰间那柄银枪的枪穗，红得像要滴血："杨府的马车进了宫，太后那边..."
"太后信杨夫人的补药，但更信她自己的权柄。"林清欢摸向腰间的玄铁剑，剑鞘上的云纹硌得手心发疼，"只要我们能在玉玺启用前坐实杨远山的罪，太后就算想保，也得掂量掂量大明朝的江山。"
帐外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赵丞相掀帘进来时带起一阵冷风，他腰间的玉牌撞在门框上，发出清脆的响。
老人鬓角沾着雪渣，连官帽都歪了："林姑娘！
沈世子！"
林清欢的眉峰一跳。
赵丞相是三朝老臣，素日最讲究仪容，此刻连朝服前襟都沾着茶渍，显然出了大事。
"怎么了？"沈景明扶住他的胳膊，目光扫过他发颤的指尖。
赵丞相的喉结动了动，声音发涩："那...那份杨远山私刻户部印信的模子，不见了。"
帐内的温度仿佛骤降十度。
林清欢的手指猛地攥紧剑鞘，云纹在掌心压出红痕。
那模子是她让暗卫蹲守三个月才从杨府铸印房偷来的，模子上还留着杨远山私养的铸匠的指痕，是坐实他伪造公文的铁证——没了这个，仅凭清单上的朱印，杨远山完全可以推说是下属私用。
"何时发现的？"她的声音平稳得像是浸在冰里，只有眼尾微微跳动出卖了情绪。
"昨夜子时我亲自锁进密室的。"赵丞相掏出手帕擦汗，帕子上的苏绣并蒂莲被攥得皱成一团，"今早卯时三刻去取，铜锁好好挂着，可木匣里...只剩一层锦缎。"他突然抓住林清欢的手腕，指甲几乎掐进她皮肉里，"林姑娘，老夫对天起誓，除了我和管家，没人知道密室的机关！"
沈景明己经大步走到案前，将铺着的军报哗啦扫开。
他抽出短刀挑开赵丞相腰间的玉佩，露出内侧刻着的"忠"字——那是林清欢特意让人给赵府重要物件刻的暗记。"赵大人的玉佩没被动过，说明不是熟人作案。"他刀尖一挑，割断自己的束发带，将碎发随手拢到耳后，"暗卫昨夜可曾发现异常？"
"回世子爷。"守在帐外的暗卫掀帘进来，单膝点地，"末将带人巡了三圈，赵府后墙有半块砖松动，但没见人影。"
林清欢闭了闭眼。
杨远山能在她眼皮子底下盗走模子，只有两种可能：要么他的暗桩比她想象中更深，要么...她猛地睁眼，目光如刀："赵大人，您昨夜可曾见过什么人？"
"卯时二刻，管家说有个送早茶的小丫头在廊下摔了。"赵丞相的背佝偻得更厉害了，"老夫想着不过是丫头手滑，没当回事..."
"那丫头是生面孔。"沈景明突然插话。
他蹲下身，指尖沾了沾火盆边的炭灰，在雪地上画出赵府的布局，"后墙松动的砖离厨房不过五步，送茶的丫头拖延时间，另一个人趁机从后墙翻入，用鱼线勾走锁簧——这手法，和三年前西市珠宝行失窃案如出一辙。"他抬眼看向林清欢，眼底翻涌着暗潮，"是睿亲王的人。"
林清欢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她早该想到，睿亲王既然能给张德下"送南洋"的死令，就绝不会坐以待毙。
模子一丢，杨远山就能反咬他们伪造证据，到时候别说扳倒权臣，连她和沈景明都得被扣上"构陷忠良"的罪名。
"我去赵府。"她扯过案上的玄色斗篷，毛边扫过烛台，火星子噼啪落在锦缎上，"模子应该还没送出城，杨远山要的是拖延时间，不是毁证。"
"我陪你。"沈景明抄起银枪就要跟出去，却被林清欢按住手腕。
"你留在营地。"她解下腕间的翡翠镯子塞给他，那是她重生前母亲留下的唯一遗物，"杨府的人还在宫里，太后那边需要你盯着。"她转身时斗篷扬起，露出腰间悬着的半块虎符——那是沈景明上个月送她的定情物，"我带青鸢和暗卫，足够。"
帐外的马蹄声突然炸响。
青鸢掀帘进来，她的玄色劲装沾着雪水，腰间短刀在火光下泛着冷光："姑娘，马车备好了。"
林清欢最后看了眼案上的清单和信笺。
那些纸页在风里轻轻颤动，像极了她两世都在挣扎的命数。
她抓起案头的火折子，"咔"地打燃，火星子落在清单边缘："烧了。"
"姑娘！"赵丞相扑过来要抢，却被沈景明拦住。
"烧。"林清欢的声音像淬了冰，"杨远山要我们的证据，我们便给他个空壳。"她望着火苗舔过"杨远山"三个字，眼底的冷意却比雪更甚，"他以为偷了模子就能高枕无忧？
我偏要让他知道，逆命的人，从来都不止他一个。"
青鸢将烧剩的纸灰收进铜罐，用蜡封死。
林清欢接过铜罐塞进衣襟，转身走向帐外。
雪还在下，落在她的貂毛帽檐上，很快融成水，顺着脖颈滑进衣领。
她翻身上马，玄色披风在风里猎猎作响，像一面要撕裂阴云的旗。
"驾！"
马蹄溅起的雪沫打在沈景明脸上。
他望着那抹玄色越走越远，突然摸出怀表——距离辰时，还有一个半时辰。
赵府的红灯笼在雪幕里若隐若现，像极了某种不祥的预兆。
林清欢拉紧缰绳，马嘶声惊起几羽寒鸦。
她望着那扇朱漆大门，指尖无意识地着衣襟里的铜罐。
门内，究竟藏着怎样的陷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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