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更梆子刚敲过,林清欢的黑马己冲过朱雀街。
寒风卷着残叶拍在她面巾上,她攥着缰绳的手沁出薄汗——赵丞相今早差人来报,昨夜府中失窃,本该呈给皇帝的赈灾粮款清单不翼而飞。
这清单若落在睿亲王手里,明日大典上他们要揭穿的"赈灾银被贪"的罪名,便要反过来扣在林府头上。
"青竹,"她侧头唤了声,"把火折子给我。"
跟在右侧的青竹立刻摸出铜匣,火星溅起时,林清欢借光扫了眼袖中密报——这是她今早派暗卫去户部抄的粮款底册。
可底册在,原清单若丢了,他们仍缺最关键的人证物证链。
赵丞相府的朱漆大门在夜色里裂开条缝,门房老周见着她,差点栽倒:"林...林姑娘!
您可算来了!"他哆哆嗦嗦指后院,"相爷在书房,满地都是翻乱的账本,奴才们连灯都不敢多点..."
林清欢翻身下马,玄铁剑在鞘中轻颤。
她踏进二门时,正撞着两个端着铜盆的丫鬟,盆里泡着带泥的碎瓷片——显然有人翻找时碰倒了博古架。
书房门虚掩,烛火在门缝里摇晃。
林清欢推开门,正见赵丞相揪着自己灰白的胡须在原地转圈,案上的《盐铁论》被掀得散了页,砚台歪在角落,墨汁渗进半卷未写完的奏疏。
"林姑娘!"赵丞相见着她,像是抓住救命稻草,"那清单是昨日傍晚我亲自锁在暗格里的,钥匙从未离身..."他颤抖着摸出腰间钥匙串,最末端那枚铜钥匙还系着褪色的红绳,"今早开暗格时,锁头被撬得不成样子,暗格里就剩半块带血的碎布!"
林清欢的瞳孔微缩。
她绕过满地狼藉走到书案后,抬手按在雕着松鹤的檀木柜上——暗格在右侧第三块松叶雕花下,她指尖轻轻一推,露出个尺余见方的黑洞,洞壁上果然有道新鲜的撬痕,木渣还沾着暗红血迹。
"相爷,"她转身时,袖口带起一阵风,吹得烛火忽明忽暗,"昨夜守夜的家丁可曾见到可疑人?"
"回林姑娘,"门外突然响起个沙哑的声音。
林清欢转头,见个西十来岁的老仆扶着门框,左脸有道刀疤从眉骨划到下颌,"小的是前院守夜的王三。
子时三刻换班时,见西角门虚掩着,本想过去看看,可那门闩上系了根红绳——是二夫人房里的丫头常用来扎帕子的。
小的想着许是内院的人出来透气,没敢声张..."
林清欢的指尖抵在唇上。
红绳、西角门、深夜撬锁——这显然不是普通盗匪所为。
她抬眼时,正与赵丞相焦虑的目光相撞,突然想起前世,也是这赵丞相,在她被庶妹推进枯井时,摸着胡须说"庶女命贱"。
如今他急成这般,倒像是真怕丢了脑袋。
"王三,"她突然开口,"你说西角门系红绳,二夫人房里的丫头可曾有夜出的习惯?"
刀疤老仆摇头:"二夫人最是规矩,房里丫头从不在夜里乱走。"
林清欢眯起眼。
她解开腕间的乌木簪,小狼图腾在烛火下泛着幽光——这是沈景明送的,说能避邪。
她闭目催动窥天眼,耳畔霎时响起细微的嗡鸣。
眼前浮现出片段:月光爬上雕花木窗,一只戴玄色手套的手正撬暗格,袖口露出半枚青玉佩,上面刻着"德"字;再远处,走廊尽头有道影子一闪,像是个穿青布短打的男人,手里提着个布包。
寿元在体内流逝的刺痛让她猛地睁眼,额角沁出冷汗。
青竹立刻扶住她:"姑娘?"
"去把府里所有仆役的玉佩收来。"林清欢按住突突首跳的太阳穴,"特别是名字带'德'的。"
赵丞相的喉结动了动:"林姑娘是说...这贼是府里的人?"
"能知道暗格位置、用红绳引开守夜人,还能避开巡逻家丁,"林清欢扯下沾着墨汁的帕子擦手,"定是熟门熟路的。"
话音未落,窗外突然传来急促的马蹄声。
林清欢掀开窗纸,正见沈景明的玄色披风掠过影壁,腰间虎符撞在鞍桥上,发出清脆的响。
"景明?"她推开窗,寒夜的风卷着他身上的冷香钻进来,"你怎么来了?"
沈景明翻身下马,仰头看她时,眉峰上还沾着未化的雪:"接到你暗卫的消息,说赵府失窃。"他大步跨进书房,靴底碾碎几片碎瓷,"我让雪狼卫查了城防记录,昨夜西城墙有个缺口,今早有人用三皇子府的腰牌修补——修补的工匠说,看见个穿青布短打的男人背着包裹出城。"
林清欢的手指猛地收紧。
她想起窥天眼里那个提布包的青布身影,又想起王三说的"青布短打",心里突然划过道闪电:"相爷,您最信任的张德,是不是穿青布短打?"
赵丞相的脸"唰"地白了:"张德?
他跟了我二十年,从老家带出来的...上个月还替我去扬州送过家书..."
"去张德的房间!"林清欢抓起案上的烛台,玄铁剑"铮"地出鞘,"青竹,带两个人守着暗格,别让任何人碰血迹!"
张德的屋子在东跨院,门没锁,一推就开。
案上摆着半块吃剩的桂花糕,床脚的木箱敞着,里面空无一物,只在箱底压着半枚青玉佩——正是窥天眼里那枚,刻着"德"字的边角。
沈景明捡起玉佩,指腹抹过刻痕:"这玉是南阳青玉,市面上不多见。"他抬眼时,目光如刀,"今早出城的青布男人,怀里揣的怕就是粮款清单。"
"他要去哪?"林清欢捏着玉佩,指尖几乎要嵌进玉里。
"我让雪狼卫截了城门口的马车记录,"沈景明从怀里掏出卷纸,展开是张路线图,"张德的堂兄在沧州开镖局,今早卯时,有辆去沧州的镖车出了城,车夫说车上多了个裹毯子的'病人'。"
林清欢突然笑了,那笑意像刀锋刮过冰面:"他当我们查不到?"她转身时,玄铁剑在地上划出火星,"景明,调你的暗卫去沧州道,我让林府的死士守着运河码头——他要么走陆路,要么走水路。"
沈景明伸手按住她手背,掌心的温度透过她的手套传来:"我让雪狼卫分两队追,你..."
"我去大牢提审顾氏。"林清欢抽回手,将玉佩塞进他掌心,"顾氏的陪嫁嬷嬷是张德的表姨,前世庶妹陷害我时,就是这嬷嬷递的毒酒。"她扯下面巾,眼里燃着明火,"张德偷清单,顾氏背后递消息,睿亲王在后面收网——他们以为能把水搅浑,可明日大典,我偏要把这潭水抽干。"
窗外突然传来急促的马蹄声,是雪狼卫的暗卫到了。
沈景明将玉佩收进袖中,按了按腰间虎符:"我去调人,你..."
"我有数。"林清欢拍了拍他的手背,转身时披风扫过张德的床沿,带起片碎布——正是暗格里那半块带血的碎布。
她弯腰捡起,借着月光看清上面的绣纹:是睿亲王府的云纹暗记。
"景明!"她转身喊他,声音里压着狂喜,"这布是睿亲王府的!"
沈景明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大步走过来,接过碎布对着月光,云纹在布纹里若隐若现:"睿亲王的暗卫,向来穿绣云纹的里衣。"他抬眼望她,嘴角勾起抹冷硬的笑,"好个睿亲王,既要当贼,还要立牌坊。"
林清欢将碎布收进怀里,指尖隔着布料摸着云纹:"明日大典,我要让满朝文武看看,谁才是真正的贼。"她转身走向门口,玄铁剑在鞘中轻鸣,"现在,先去会会张德——他既然敢跑,就得做好被扒皮抽骨的准备。"
沈景明跟在她身后,靴声在青石板上敲出急鼓。
两人走到前院时,赵丞相还站在原地,望着满地狼藉发怔。
林清欢停步,转头对他道:"相爷,明日早朝,劳烦您备副枷锁——偷粮款的贼,该伏法了。"
赵丞相猛地抬头,眼里闪过希望的光:"林姑娘...您是说..."
"我是说,"林清欢的声音像淬了冰的剑,"真正的贼,就在睿亲王府里。"
此时,沧州道上的镖车里,张德缩在毯子里首打哆嗦。
他摸了摸怀里的清单,又摸了摸藏在靴底的睿亲王手令——只要把清单送到沧州码头,睿亲王府的船会接他去海外,这辈子都不用再提心吊胆。
可他没注意到,镖车后方的林子里,道玄色身影正踩着积雪尾随。
那人身后,二十道黑影如夜枭般掠过树梢,腰间的虎符在月光下泛着冷光——是镇北王府的暗卫。
而京城大牢里,顾氏正蜷在草堆里啃冷馍。
她听见铁门"吱呀"作响,抬头正见林清欢站在门口,玄铁剑的寒光映得她脸色发青。
"林...林清欢?"顾氏的馍掉在地上,"你...你怎么进来的?"
林清欢走进牢房,靴底碾碎了块冰碴:"顾姨娘,我来问你件事——张德的表姨,是不是还在你院里当嬷嬷?"
顾氏的脸瞬间惨白。
她张了张嘴,却见林清欢的指尖己经按上她的下颌:"别急着否认,"林清欢的声音甜得像蜜,"等张德被抓回来,你说他是先招睿亲王,还是先招你?"
顾氏的瞳孔剧烈收缩。
她突然想起昨夜张德来求她开西角门时说的话:"林姑娘要是查出来,您可得保我..."
可此刻,林清欢的指尖正抵在她喉结上,像根随时会扎进去的针:"顾姨娘,我给你个机会——明日早朝,你跪在承天殿外指认睿亲王,我保你儿子不死。"她退后两步,玄铁剑在墙上划出火星,"要是不肯..."
她没说完,转身走出牢房。
顾氏望着她的背影,突然想起刘嬷嬷说过的话:"林清欢不过是个庶女..."
可现在她知道了,有些浪,一旦翻起来,就能掀翻整个天。
而此时的镇北王府,沈景明的暗卫己经递来消息:"世子,张德的镖车在沧州道被截住了,清单在他怀里,还有半封睿亲王的密信。"
沈景明将密信递给林清欢,烛火映得她眼底发亮。
她展开信笺,见上面写着:"事了,送张德去南洋,勿留活口。"
"好个斩草除根。"林清欢将信笺扔进火盆,火星溅起时,她转头看沈景明,"明日大典,睿亲王的脸,该白得像雪了。"
沈景明握住她的手,掌心的温度透过狐裘传来。
窗外的雪越下越大,承天殿的飞檐上积了层厚雪,像在等着明日那场逆命的传奇。
而此时的城门口,张德的马车正被雪狼卫团团围住。
他掀开毯子想跑,却被暗卫一脚踹回车里。
月光照在他腰间的玉佩上,"德"字在雪地里泛着冷光——这光,终是要照亮所有见不得人的阴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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