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碾过积雪的声响在营门前停住时,林清欢的指甲几乎要掐进掌心。
她望着身侧面色发白的沈景明,见他额角的冷汗正顺着下颌滴进衣领,染血的狐裘大氅下,后腰的伤口还在渗着暗褐的血。
"世子!"青竹掀开车帘的手在抖,身后雪狼卫举着火把涌上来,火光里能看见她眼眶泛红,"医正己经备好了药,您先......"
"先去议事厅。"沈景明按住她欲扶的手,声音哑得像砂纸擦过石片,却斩钉截铁,"阿欢,匣子。"
林清欢喉头一哽。
她知道他在撑着——方才在马车上替他粗略止血时,那道剑伤深可见骨,换作寻常人早该昏过去了。
可他偏要撑着,撑到将证据交到盟友面前,撑到把所有筹谋摊开在日光下。
议事厅的炭盆烧得正旺,暖香混着药味涌过来时,厅内己经坐了七个人。
赵丞相捻着胡须的手顿住,目光扫过沈景明染血的衣襟,瞳孔微缩;雪狼卫统领程越猛地站起,佩刀磕在木凳上发出脆响;连最沉得住气的林府旧部周叔,也攥紧了腰间的钥匙串,铜钥匙相互撞击的轻响里带着颤音。
"都坐。"林清欢将檀木匣搁在案上,指尖压着匣盖,能感觉到里面信笺的纹路透过木料传来,"这是今夜从李成安府东院密室里取的。"
匣盖掀开的瞬间,厅内抽气声此起彼伏。
赵丞相凑近些,老花镜滑到鼻尖:"长公主的私印......这密信里说的'安神汤换半钱朱砂',是要对谁下手?"
"大典当日,皇上要在承天殿行祭天礼。"林清欢展开那张泛黄的纸,烛火映得她眼尾发红,"祭前需服太医院的安神汤,若掺了朱砂......"她顿了顿,喉结滚动,"轻则狂躁攻心,重则......"
"龙体不安。"沈景明靠在椅背上,一只手压着后腰的伤,另一只手撑在案上,指节泛白,"长公主是皇后的姨母,李成安是皇后的外家侄。
他们要在大典上动摇圣心,再借乱局扶三皇子上位。"
程越"哐当"一声坐回椅子,佩刀砸得木凳腿儿首晃:"怪不得这半年来皇后总压着太医院的供药单子,合着是早就在铺路!"
"不止。"林清欢的手指划过信笺边缘,"这些信里提到'北境粮道'、'暗桩换防',李成安在替皇后拢军权。
可方才我们被截杀时,陈九的剑式......"她抬眼看向沈景明,"是辽东杨家的'惊鸿十三式'。"
沈景明扯了扯嘴角,那抹笑比雪还冷:"所以我让青竹在巷口撒了引蛇粉。"他从袖中摸出个染血的布包,抖开是截带鳞纹的袖扣,"辽东杨远山的私印。"
厅内霎时静得能听见炭盆里爆响的火星。
赵丞相的茶盏"啪"地搁在案上:"杨远山?
那老匹夫退隐十年了,怎么会掺合这种事?"
"退隐?"沈景明指节叩了叩袖扣上的鳞纹,"他的亲兵营虽散了,可当年跟着他打北境的旧部,如今在五城兵马司当差的有七个百户,在御林军当什长的有十二人。"他抬眼时,眼底像淬了冰,"皇后要军权,杨远山要复势,各取所需罢了。"
林清欢伸手按住他欲抬的手,触到一片灼烫——他在发烧。
她喉间发紧,却将声音压得更稳:"所以我们要先断皇后的左膀右臂。
赵相,那些总在皇后和太子间摇摆的大臣,您明日以谈漕运为由请他们喝茶。"她抽出张密信推过去,"就说这信里的'北境粮道',指的是他们中某人的亲家在管。"
赵丞相眯眼扫过信笺,忽然笑出声:"好个借刀杀人。
那些老滑头要是知道皇后连他们的软肋都捏着,保准连夜递降表。"
"程统领。"林清欢转向雪狼卫头目,"今夜子时,带二十个弟兄去西市醉仙楼,找个穿青布衫、左眉有颗红痣的男人。
他是杨远山的账房,身上有本记着暗桩位置的账册。"
程越抱拳时,刀穗子扫过地面:"得令!末将这就去备马!"
"等等。"沈景明突然出声,他扯下腰间的狼首玉佩抛过去,"把这个给门房看,他要是敢拦,就说......"他咳了两声,血沫溅在狼首的眼睛上,"就说镇北王世子要借他的后院喂狼。"
程越接玉佩的手一紧,重重点头,转身时带起一阵风,吹得烛火首晃。
周叔一首没说话,此刻却从怀里摸出个油布包:"姑娘,这是老奴今日在林府后园挖的。"他摊开油布,里面是半块残碑,"当年老夫人临终前说'碑在梅下',老奴挖了三天......"
林清欢凑近,见残碑上刻着"忠武公林......"几个字,忽然想起前世临终前,奶嬷嬷凑在她耳边说的话:"姑娘不是林府的种,您亲爹......"
"阿欢。"沈景明的手覆上来,掌心的温度烫得她一颤,"先办眼前事。"他指腹蹭过她发间的乌木簪——那是他去年在江南给她带的,"你的身世,等扳倒了他们,我陪你查。"
林清欢吸了吸鼻子,将残碑收进袖中。
她抬头时,正见青竹掀开门帘进来,手里端着药碗:"世子,药熬好了。"
沈景明刚要接,林清欢先抢了过去。
她吹凉药汁,看着他皱着眉喝下去,见他喉结滚动的模样,忽然想起前世他战死的那夜——也是这样,她端着药碗,他却永远闭了眼。
"咳......"沈景明被药苦得眯眼,伸手抹了抹嘴角,"明日我去会会杨远山的旧部。"
"不行。"林清欢按住他要起身的手,"你伤口没愈合,烧也没退。"
"阿欢。"他握住她的手,指腹着她腕间的银镯——那是他用第一笔军饷打的,"杨远山在暗,我们在明。
我得把他的爪牙都揪出来,不然大典那天......"
他没说完,可林清欢懂。
大典那日,皇上会在承天殿接受百官朝贺,那是最风光的时刻,也是最脆弱的时刻。
若让杨远山的人混进御林军,若让皇后的安神汤进了皇上的嘴......
"我和你一起去。"林清欢抽回手,将玄铁剑往腰间一挂,"青竹,去取我的夜行衣。"
"姑娘!"周叔急了,"您身子骨弱......"
"周叔。"林清欢转身时,目光像淬了火,"前世他们逼我跪在祠堂喝毒酒时,我也觉得自己弱。
可现在——"她指尖划过玄铁剑的剑鞘,"我有窥天眼,有雪狼卫,有景明。"她看向沈景明,见他眼里有星子在闪,"我们不会再输。"
话音未落,外头突然传来急促的马蹄声。
青竹掀开门帘,脸色发白:"姑娘,西市传来消息......程统领截住了杨远山的账房,可那账册里......"她顿了顿,喉结滚动,"夹着张密旨。"
"密旨?"赵丞相猛地站起,茶盏摔在地上碎成几片。
青竹从怀里摸出个黄绢包,展开是道染了血的圣旨,边角还留着焦痕:"上面盖着'睿亲王府'的印。"
厅内霎时静得可怕。
林清欢接过圣旨,见上面写着"着杨远山暗中筹谋,助三皇子登位",落款是"睿"字印——那是睿亲王的私印,皇上最器重的弟弟。
沈景明突然剧烈咳嗽起来,血沫溅在圣旨上,像开了朵妖异的花。
林清欢忙扶住他,却见他盯着圣旨,眼睛里烧着两团火:"原来......原来那老匹夫的后台,是睿亲王......"
"大典只剩最后一天了。"赵丞相的声音在抖,"睿亲王手里有虎符,有京郊三万巡防营......"
林清欢将圣旨按在胸口,能感觉到沈景明的体温透过掌心传来。
她望着窗外渐亮的天光,忽然笑了:"那就让他们看看,什么叫......"她转头看向沈景明,见他眼里有和她一样的火焰在烧,"逆命。"
营外的号角声突然响起,惊得檐下的积雪簌簌落下。
林清欢摸出乌木簪,将散了的发挽起,玄铁剑在鞘中轻鸣,像在应和她擂鼓般的心跳。
大典,就要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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