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乾宫的宫灯被北风卷得东倒西歪，林清欢的马车在宫门前停得太急，车辕撞在汉白玉柱上发出闷响。
她掀开车帘的手在发抖，雪粒子扑进领口，却压不住后颈那团灼烧的火——方才阿竹说"幼帝不见了"时，她后颈的灼痛便如滚油泼上，连带着太阳穴突突跳，连窥天眼预见的画面都在眼前叠成重影。
"嬷嬷的手就要捂住摇篮......可摇篮空了。"她咬着牙重复这句话，鞋跟碾过积雪冲进偏殿。
阿虎正攥着半块被扯断的襁褓，指节发白地跪在地上，见她进来猛地抬头："属下来时门闩从外反锁，窗户缝里塞着浸了蒙汗药的帕子。"他喉结滚动，"是属下失职。"
"起来。"林清欢弯腰扯过那方襁褓，绣着金麒麟的边角还带着余温。
她摸到襁褓内侧的暗线——那是她前日亲自缝进去的追踪香，"去取炭盆。"话音未落，殿外传来急促的马蹄声，沈景明掀帘而入，披风上的雪未及抖落，眉峰拧成刀："赵府的人说你往承乾宫来了。"
"幼帝被劫。"林清欢将襁褓扔进炭盆，暗红的火焰腾起时，一缕极淡的沉水香混着焦味窜出来，"追踪香被人动过手脚，但残留的气味能寻到方向。"她抬头看沈景明，眼底映着跳动的火光，"召人去演武厅，半个时辰内。"
演武厅的炭火烧得正旺，赵丞相裹着狐裘冲进来时额角还挂着汗，身后跟着三个灰衣暗卫——都是他养在府里的死士。
阿竹捧着茶盏的手首颤，茶泼在案上，晕开一片水痕。
沈景明站在地图前，指尖重重压在"永寿宫"的位置："宫卫说最后见到乳母是在御花园，抱着幼帝往西北方向去了。"
"西北方是废弃的长乐宫。"赵丞相抚着胡须，"十年前先皇的淑妃暴毙于此，此后便封了门。"他突然顿住，"皇后的母家姓淑。"
林清欢的后颈又开始灼痛。
她解下乌木簪，指尖在簪尾的刻痕上轻轻一按，露出里面的细针——这是她用窥天眼时刺手腕提神的。"我要再用一次窥天眼。"她声音发哑，"今日己经用了两次，第三次......"
"不行。"沈景明猛地转身，目光扫过她泛白的唇，"上次用三次你躺了三日，现在雪灾未平，幼帝......"
"没有其他办法。"林清欢打断他，细针刺破手腕的瞬间，血珠渗出来，她闭眼前最后看见的是沈景明攥紧的拳头。
黑暗中浮起模糊的画面：断瓦残垣间爬满青苔，一口枯井边堆着几个木箱，箱盖掀开处露出半匹湖蓝缎子——那是皇后暗卫的服料。
接着是细碎的啼哭声，混着粗重的喘息："再喂一口，等明日......"
"长乐宫的枯井。"林清欢睁开眼时，冷汗浸透了中衣，沈景明的披风己经裹在她肩上。
她抓住他的手腕，"幼帝在长乐宫的枯井里，他们要等到明日......"
"明日是立太子的大典。"赵丞相倒抽一口冷气，"皇后要在大典当日把幼帝......"
"所以她现在需要时间布置。"沈景明抽出腰间的匕首，在地图上划出三条路线，"阿虎带暗卫走偏门，从御膳房后的水渠进长乐宫；阿竹去左军大营，让周统领调三百精兵守在宫门外，只等信号就冲。"他转向林清欢，目光软了一瞬，"你跟我走主道，我背你。"
"我能走。"林清欢扯下披风，乌木簪重新别进发间，"赵相，您留在朝房，若有诏书下来，就说幼帝染了风寒，大典延后。"她顿了顿，"若有人问起，就说......"
"就说林姑娘在替幼帝祈福。"赵丞相拍了拍她的肩，"放心，老臣的嘴比城门还严。"
雪越下越大，沈景明的披风兜头罩下来时，林清欢闻到熟悉的沉水香——是他身上惯带的香囊。
他们穿过御花园时，梅树的枝桠被雪压得低垂，林清欢突然拽住他的衣袖："停。"
前方影壁后转出两个提灯笼的太监，灯笼上的"坤"字在雪幕里若隐若现。"皇后娘娘有旨，"为首的太监尖着嗓子，"请林姑娘去凤仪宫一叙。"他手里的托盘上放着个檀木匣，"这是娘娘新得的西域香料，说要与姑娘共赏。"
林清欢的手指在袖中攥紧——那檀木匣的锁扣是逆时针旋的，正是皇后密信的标记。
她抬头时笑得温驯："有劳公公带路。"转身的瞬间，她碰了碰沈景明的手背，那是他们约定的"暂缓行动"暗号。
凤仪宫的暖阁飘着百合香，皇后倚在软榻上，鬓边的东珠坠子随着动作轻晃："听说幼帝不见了？"她端起茶盏，"林姑娘别急，本宫刚收到消息，有暗卫在长乐宫附近见到个抱孩子的嬷嬷。"
林清欢的后颈又开始灼痛。
她盯着皇后指尖的翡翠戒指——那是前日她在窥天眼里见过的，"嬷嬷"手里的帕子正是这戒指勾破的。"娘娘的消息倒快。"她垂眸轻笑，"不知娘娘愿不愿意......"
"本宫自然愿意。"皇后将茶盏重重放下，茶沫溅在锦缎上，"本宫让人写了密信，说幼帝在安全的地方，等明日大典就送回来。"她忽然凑近，涂着丹蔻的指甲几乎戳到林清欢的眉心，"林姑娘，你说本宫是不是很贴心？"
林清欢退后半步，袖中那封被攥皱的密信硌得手背生疼。
她听见外面的雪落在瓦上，沙沙的像极了幼帝的哭声。
等出了凤仪宫，沈景明从影壁后闪出来，眉峰上结着冰碴："她说了什么？"
"她说她找到了幼帝。"林清欢将檀木匣递给他，"密信在里面。"
沈景明的拇指抹过匣上的锁扣，突然低笑一声："皇后倒是会挑时候。"他抬头看天，雪片落进眼里，"去演武厅，阿虎他们该到了。"
林清欢跟着他往演武厅走，靴底的积雪发出细碎的响。
她摸了摸腰间的乌木簪，想起窥天眼最后那幅画面：枯井边的木箱里，露出半块带血的帕子。
风卷着雪打在脸上，她听见自己心跳如雷——皇后的密信，长乐宫的枯井，还有明日的大典......
演武厅的灯笼己经点亮了，阿虎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属下在长乐宫后墙发现了新翻的土，像是刚埋过什么。"林清欢顿住脚步，沈景明回头看她，目光里有她熟悉的锐利与信任。
她深吸一口气，推开了门。
门内的火光涌出来，将两人的影子拉得老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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