演武厅的门被推开时，混着雪粒的冷风卷着灶膛里的火星子扑过来。
林清欢睫毛上的冰晶被热气一蒸，顺着眼尾滑进衣领，凉意顺着脊梁窜到后颈——那是窥天眼发动前特有的灼痛，比昨日在凤仪宫更剧烈几分。
"阿虎，再讲一遍长乐宫的发现。"沈景明摘下玄色大氅挂在门后，兽纹铜炉里的沉水香裹着他身上的雪气，在林清欢鼻尖绕了两绕。
他转身时腰间玉牌轻撞，发出清响，像极了从前在演武场对练时，他用剑鞘敲她肩甲的声音。
阿虎单膝点地，铠甲上的冰碴子簌簌往下掉："属下带了三个弟兄翻过长乐宫后墙，东偏殿后头那片荒草地，新土松得能陷进半只靴子。"他粗糙的手指比划出两尺见方的范围，"土底下有碎瓷片，沾着暗褐色的东西，像血。"
林清欢的指甲掐进掌心。
她昨日用窥天眼时，最后一幕正是枯井边的木箱——箱盖半开，露出的帕子边缘有指甲盖大小的破洞，和皇后翡翠戒指上的缺口严丝合缝。
此刻阿虎说的"新土"，该是那口枯井的位置。
"皇后说幼帝在安全的地方。"她摸出袖中被攥皱的密信，展开时纸页发出脆响，"可她的暗卫今早才在长乐宫附近看见嬷嬷，下午密信就到了凤仪宫。"她抬头时眼尾微挑，"景明，你说这密信是她的诚意，还是......"
"饵。"沈景明接过话头，指节抵着下颌来回，烛火在他眼底跳动，"她要我们信她能护幼帝周全，好让我们在大典上替她稳住那些盯着后位的老臣。"他突然笑了，虎牙在火光里闪了闪，"但幼帝是块玉，谁攥紧了谁就是正统。
我们要接。"
林清欢的后颈又烫了起来。
她知道沈景明说的"接"是什么意思——他们需要幼帝活着出现在大典上，坐实皇后"护主有功"的假象，才能让那些观望的朝臣彻底倒向他们。
可皇后的算盘，从来不是只打一遍的。
"我今晚用窥天眼。"她摸向腰间的乌木簪，那是藏着窥天眼启动密语的法器，"看看大典当日，皇后会把幼帝藏在哪里。"
沈景明的手突然覆上来。
他掌心的温度透过乌木簪传到她手腕，带着常年握剑的薄茧："你昨日用了两次，今日再用第三次，要折半年寿元。"他声音低下去，像雪夜压断的竹枝，"清欢，我们还有别的法子。"
"没有。"林清欢抽回手，指甲在簪尾刻着的"命"字上划了道浅痕，"皇后的暗卫在宫城布了十二道岗，我的人进不去。"她垂眸盯着案上的密信，墨迹未干的"幼帝安"三个字在烛火下泛着冷光，"你说过，成大事者不避险。"
演武厅外的更鼓敲了三下。
林清欢解开发髻，乌木簪插入发间的瞬间，太阳穴突突地跳。
她闭眼前最后看见的，是沈景明攥紧的拳头——指节发白，骨节分明，像要把案几上的檀木匣捏碎。
黑暗里浮起画面。
她站在金銮殿外的汉白玉阶上，日头毒得人睁不开眼。
皇后的凤冠在阳光下晃得人头晕，她正将幼帝往龙椅上抱，幼帝突然挣扎着去抓皇后鬓边的东珠坠子。
东珠线断的刹那，林清欢看见坠子内侧刻着"景"字——那是镇北王府私造的标记，三年前沈景明送她的定情信物，被皇后偷了去。
画面一转，她在御花园的梅树下。
赵丞相摸着胡须对个灰衣老者说："李将军的兵符，老臣明日就能拿到。"老者点头时，腰间的虎符露出半角——正是沈景明提过的"忠武军"虎符。
第三幕来得突然。
她跪在满地碎瓷片里，幼帝的小靴子沾着血，正踢在她面前的木箱上。
箱盖"咔嗒"一声弹开，里面不是幼帝，是具裹着婴儿衣物的木胎——面上的妆容和幼帝有七分像，脖颈处有道深可见骨的刀痕。
"咳！"林清欢猛地栽进沈景明怀里。
她尝到了血的腥甜，喉间像塞了团烧红的炭。
沈景明的大氅裹上来，带着他身上熟悉的冷梅香："清欢？
清欢！"
"假的。"她抓着他的衣襟喘气，"皇后要送的幼帝是假的，木箱里是替身。"她的手指抠进他肩甲的缝隙，"大典当日，她会在金銮殿揭穿这一切，说我们联手掉包皇子，坐实谋逆的罪名。"
沈景明的瞳孔缩成针尖。
他将林清欢轻轻放在软榻上，扯过锦被裹住她发抖的身子，转身时佩刀"嗡"地出鞘半寸："阿虎，去传信给城南的陈副将，让他带忠武军今夜二更前到演武厅。"他又看向立在角落的灰衣暗卫，"青竹，去丞相府，告诉赵大人，明日早朝他要在御前奏报三桩事：西境粮道受阻、太医院药材短缺、还有......"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林清欢苍白的脸，"还有后宫巫蛊案的新线索。"
林清欢闭着眼听着。
她知道沈景明在做什么——忠武军是戍卫京城的精锐，陈副将是沈老将军旧部；赵丞相要在朝堂上分散皇帝的注意力，让皇后没时间调整计划；至于巫蛊案......她想起窥天眼里赵丞相和灰衣老者的对话，那老者该是掌管太医院的李院正，皇后的人。
"景明。"她突然开口，声音像被砂纸磨过，"我还看见赵丞相在梅树下见了忠武军的人。"她睁开眼，眼底有火光跳动，"我们的人，该收网了。"
沈景明的手在她发顶停了停，最终落在她手背："我明白。"他转身时靴跟在青砖上敲出脆响，"阿虎，把长乐宫后墙的土再翻三尺，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更鼓敲过五下时，演武厅的门再次被推开。
这次进来的是个提着朱漆食盒的小太监，帽檐上的红绒球沾着雪，像滴凝固的血："林姑娘，沈世子，陛下口谕——明日辰时三刻，提前举行登基大典。"他掀开食盒，里面躺着块明黄缎子裹着的玉牌，"另，陛下要亲自护送幼帝出席。"
林清欢的手指在锦被下蜷成拳。
她听见沈景明的佩刀"当啷"一声磕在案几上，声音里带着她从未听过的冷："宣旨吧。"
小太监抖了抖嗓子："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后面的话林清欢听不清了。
她望着窗外渐亮的天色，雪停了，屋檐下的冰棱闪着冷光。
沈景明的影子被晨光拉得老长，覆在她膝头的锦被上，像道护着她的墙。
可皇帝突然提前大典，还亲自护送幼帝......
她摸向腰间的乌木簪，后颈的灼痛还未消尽。
这一次，窥天眼没给她预见这个变故。
而更让她心凉的是——皇帝，何时变得这样"勤政"了？
(http://www.xiazhiwx.com/book/QGQxpx.html)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xiazhiwx.com。夏至文学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xiazhi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