议事堂的门被推开时,林昭先闻到了沉水香的气味。
这味道他熟得很——林老爷子最爱的合香,往年族中大典时才会用,今日却早早点在议事堂里。
他抬眼,看见主位上的老人正着茶盏,银白胡须垂在玄色锦袍上,像落了层霜。
“昭儿来了。”林老爷子抬手指了指下首的木凳,声音像老榆木敲在青石板上,“坐。”
林昭弯腰行礼,衣摆扫过地面时带起一丝风,将案上的竹简吹得簌簌响。
他坐下时注意到,木凳的位置比往日低了三寸——这是族中长辈训话的位置。
“今日演武,你让我想起三十年前的自己。”林老爷子突然开口,茶盏在石桌上划出半道水痕,“那时候我也在演武场,被嫡兄用碎石砸断了腿。”
林昭垂眸盯着自己的掌心。
方才对战时残留的淡金灵气早散了,可面板上【玄阳炼气诀·初通(500/500)】的金光还在眼前晃。
他知道老爷子在等他接话,可喉咙像被什么堵住了——这些年他听过太多“私生子”“野种”的骂,却第一次从家主嘴里听到类似的往事。
“明日起,你兼管族中年轻子弟的武学辅导。”林老爷子突然拍案,震得茶盏跳了跳,“每月初一、十五,在演武场讲经授法。”
林昭猛地抬头。
月光从窗棂漏进来,照在老爷子眼角的皱纹里,那些沟壑深得能藏住刀。
他想起方才演武场里众人的惊呼,想起林辰吐血时扭曲的脸——这哪是美差?
分明是把他架在火上烤。
“孙儿领命。”他低头时睫毛轻颤,藏起眼底的暗芒,“只是孙儿才疏学浅......”
“你能在练气六层时融合两本功法,还说才疏学浅?”老爷子突然笑了,眼角的皱纹舒展开,像老松树裂开的皮,“去罢,明日让林海把弟子名单送你。”
林昭退出门时,夜风吹得后颈发凉。
他摸了摸怀里的玉佩,母亲临终前塞给他的青玉还烫着,像块烧红的炭。
“这是试探,还是机会?”他对着月亮喃喃,影子被拉得老长,“总得先接下来。”
林府西跨院的灯火首到三更还亮着。
林辰踢翻了案上的茶海,青瓷碎片溅到李护卫脚边。
他扯松了蟒袍领口,脖颈上的青筋跳得像要爆:“查!
把他这半年的行踪全查出来!
连他在藏经阁翻了哪本书都给我记清楚!“
“少爷,那藏经阁......”李护卫缩了缩脖子,“守阁人都是他的耳目,咱们......”
“废物!”林辰抄起桌上的鎏金镇纸砸过去,“林婉儿,你不是最会出主意?”
门帘被掀起,穿月白纱裙的女子款步进来,腕上银铃轻响。
她指尖拈着块帕子,掩住口鼻:“阿辰别急,我倒有个法子。”
林辰猛地抓住她的手腕,力道大得指节发白:“说!”
“宗门选拔不是要到了?”林婉儿歪头笑,发间珠钗在烛火下晃出碎光,“他不是总说自己靠实力?
咱们就给他设个局——让他在考核时用出超过练气七层的手段。
到时候,族规里’私藏禁术‘的条律......“
林辰的眼睛亮了。
他松开手,指腹着镇纸上的云纹:“好,就这么办。”
林婉儿的银铃随着她的动作轻响,像串淬了毒的珍珠:“记得找几个目击者,最好......”
话音被窗外的风声卷走。
林昭站在院外的老槐树下,听着里面的动静,指尖掐进掌心——他早该想到,林辰不会这么轻易罢休。
“昭弟!”
身后传来压低的呼唤。
林昭转身,看见林瑶从月洞门后闪出来,鬓角的珠花歪了,显然是跑着来的。
她攥住他的衣袖,声音发颤:“我听见林辰和林婉儿在商量......他们要在选拔时害你!”
林昭反手握住她的手腕,触感比他想象中凉。“谢了,堂姐。”他轻声说,月光照在他眼底,像淬了层冰,“我心里有数。”
林瑶张了张嘴,终究没再说什么。
她松开手时,袖中滑落个纸包,是他前日说过想吃的桂花糖。“小心。”她只说了两个字,便消失在夜色里。
林昭望着她的背影,首到那抹鹅黄彻底融进黑暗。
他弯腰捡起糖包,指尖碰到一张纸条——“后日丑时,藏经阁密室”。
是母亲留下的字迹。
密室的石门在身后闭合时,林昭点燃了墙上的石灯。
青石板地面泛着冷光,最里层的檀木架上,《玄阳炼气诀》的抄本在月光下泛着暖黄。
他摸出怀里的玉笔,笔尖刚触到纸页,面板上的提示便跳了出来:
【检测到《玄阳炼气诀》抄录行为,当前熟练度:初通(500/500)→入门(0/1000)】
灵气从指尖涌进笔杆,墨汁在纸上晕开,竟泛着淡金。
林昭盯着自己的手,能清晰感觉到经脉里的真元在流动——比之前更稠,更烫,像融化的金汁。
“原来入门后是这样......”他低笑,抄录的速度越来越快,“林老爷子要试探,林辰要设局......”
笔锋一顿,墨迹在纸上晕出个小圆点。
他抬头看向密室顶端的透气孔,月光正从那里漏进来,像根银线。
“那就让他们看看,什么叫真正的实力。”
三日后的族会开得很简短。
林老爷子坐在主位,手里的茶盏换了套青釉的。
林海捧着木盘站在他身侧,木盘里的黄绢上,写着此次宗门选拔的候选人名单。
“林昭。”林海念到这个名字时,声音比往日高了三分。
演武场里炸开一片抽气声。
林辰“唰”地站起来,蟒袍上的金线在阳光下刺得人眼疼:“他算什么东西?
也配代表林家参加选拔?“
林昭站在队列最末,望着林辰涨红的脸,突然笑了。“我靠的是真正的实力。”他说,声音不大,却像根细针,扎破了满场的喧嚣。
林辰的手指攥得发白。
他望着林昭眼里的光,突然想起那日擂台——那团淡金的掌风,那道卸去他七成力道的屏障。
“走着瞧。”他咬牙切齿,转身时带翻了身后的木凳。
夜更深了。
林昭抱着抄好的《玄阳炼气诀》残卷往住处走。
路过西巷时,一阵风突然卷起满地枯叶。
他脚步顿住,目光凝在一片飘起的枫叶上——那叶子打着旋儿,轨迹却太整齐了些,像被什么东西牵引着。
他停下脚步,仰头望向巷口的老槐树。
月光透过枝叶漏下来,在青石板上投下斑驳的影。
风又起时,那片枫叶突然改变方向,朝他脚边的阴影里坠去。
林昭摸向腰间的玉笔,指尖刚碰到笔杆,又慢慢松开。
他弯腰捡起那片枫叶,背面用朱砂画着个极小的箭头——指向巷尾的拐角。
“看来,有人比林辰更急。”他低声说,将枫叶塞进袖中,继续往前走。
风卷着枯叶掠过他的衣摆,在身后的青石板上划出沙沙的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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