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桑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住了,剧烈的喘息着。他挣扎着想要脱离这陌生的禁锢,却如同陷入铁箍,动弹不得。那萦绕在鼻端的血腥气和药味更清晰了,混合着一种清冽的、如同雪后松林般的气息——正是来自身后这个“护卫”。
“放开我!”扶桑的声音带着屈辱和后怕的颤抖,空濛的眼中满是抗拒,“你们……你们休想强迫我!那眼睛……那眼睛……”
“公子误会了。”身后的声音再次响起,依旧低沉柔和,语速不急不缓,带着一种奇异的、能抚平焦躁的魔力。那箍着他的手臂微微放松了力道,却依旧以一种守护的姿态环在他身侧,防止他再有激烈举动。
“属下无妄,奉国公爷之命,前来担任公子的贴身护卫。”司无妄的声音清晰地传入扶桑耳中,每一个字都仿佛经过深思熟虑,“国公爷……确实听取了公子的意见。”
扶桑挣扎的动作猛地一滞。
司无妄微微低下头,目光贪婪地、近乎虔诚地凝视着近在咫尺的少年。那纤细脆弱的脖颈,那微微颤抖的、苍白得近乎透明的耳垂,那空濛却依旧美得惊心动魄的眼眸……三百年的寻找,无数次擦肩而过的绝望,此刻终于真实地触碰到。他需要用尽全部的自制力,才能压抑住那想要将人紧紧拥入怀中、融入骨血的疯狂冲动。他的声音保持着刻意的平稳:
“国公爷说,公子心善,不愿以他物之损换取己身之利。国公爷……深以为然。” 司无妄巧妙地用“他物”代替了“狼兽”,避免刺激扶桑,“故此,国公爷并未强求。只是公子目力不便,国公爷日夜忧心,寝食难安。”
他的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对国公爷“慈父之心”的感同身受:“国公爷命属下前来,并非为了献眼。只是让属下做公子的‘眼睛’。”
“‘眼睛’?”扶桑的身体依旧紧绷,但挣扎的力道明显小了,空濛的眼中露出迷茫和一丝难以置信。
“是。”司无妄的声音更柔和了几分,带着一种安抚的、近乎诱哄的意味,如同在对待一件稀世珍宝,“属下职责所在,便是寸步不离公子左右。公子想去何处,属下便是公子的前路;公子欲知何景,属下便是公子的描绘;公子若遇危难,属下便是公子的屏障。国公爷只求公子平安顺遂,再无他求。”
他顿了顿,感受着怀中少年身体的僵硬渐渐缓和,才继续道,语气带着一种近乎卑微的恳切:“属下……只是护卫。请公子给属下一个机会,让属下证明,属下能成为公子用得上的‘眼睛’。国公爷一片苦心,还望公子……体谅。”
一番话,半真半假,滴水不漏。将相国公的算计和强求,巧妙地包装成了拳拳爱子之心和退而求其次的无奈妥协。更是将自己渴望靠近的疯狂目的,完美地隐藏在“护卫”和“眼睛”的职责之下。
扶桑沉默了。他靠在身后那坚硬冰冷的胸膛上,能清晰地感受到对方说话时胸腔的震动,那低沉柔和的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仿佛能首接安抚他惊悸混乱的心湖。父亲……真的放弃了那个可怕的念头?只是派了一个护卫来保护他?这血腥气和药味……或许是这护卫之前执行任务时受的伤?
紧绷的身体彻底放松下来,几乎有些脱力地倚靠着身后唯一能支撑他的力量。
感觉到怀中人的软化,司无妄心中那汹涌的爱意几乎要决堤。他强忍着想要收紧手臂的冲动,保持着克制而恭敬的姿态,缓缓地、极其小心地松开了环着扶桑肩膀的手,改为虚扶在他的手臂外侧,给予他支撑,又不失礼数。
“公子,地上凉。”他低声提醒,声音里是毫不掩饰的关切。
扶桑微微侧过头,空濛的灰蓝色眼眸“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那个自称“无妄”的新护卫所在的位置。虽然看不见,但他能感觉到,那里有一道目光,正专注地、甚至可以说是……灼热地落在自己身上。那目光并不让人讨厌,反而带着一种奇怪的……安心感?
“你……”扶桑的声音有些沙哑,带着劫后余生的虚弱,“你的手……好凉。”
司无妄微微一怔,随即,那刻意收敛的金瞳深处,掠过一丝压抑不住的、近乎狂喜的温柔涟漪。他小心翼翼地、近乎虔诚地,用指尖极其轻微地触碰了一下扶桑微凉的手腕,如同触碰最易碎的琉璃:
“属下……天生体寒。公子恕罪。”
窗外,竹影摇曳,阳光正好。一场以死亡相胁的激烈冲突,在司无妄精心的引导和刻意的隐瞒下,暂时平息。他如愿以偿地站在了扶桑身边,以“司无妄”的身份,以“眼睛”的名义。而懵然不知的扶桑,只以为身后站着的,是一个手很凉、气息有些特别、但似乎……可以暂时信任的新护卫。
栖梧院的日子,因为司无妄的到来,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起初,扶桑感到极其不适。他习惯了黑暗中的独处,习惯了依靠记忆和触觉去摸索世界,习惯了贴身侍女小莲那轻巧、熟悉且带着几分敬畏的服侍。而“司无妄”,这个突然闯入他静谧世界的护卫,如同一块沉默而坚硬的磐石,带着截然不同的气息。
司无妄很高大,即使他刻意收敛了属于狼兽的凶戾威压,那份源自骨子里的、属于顶级掠食者的存在感,依旧无法完全抹去。他的脚步很轻,几乎无声,但当他靠近时,扶桑总能敏锐地感觉到一种空气的凝滞,一种无声的“占据”。他身上的气息很特别,不再是初见时那刻意伪装的药味和血腥气,而是一种清冽的、如同深冬雪松混合着某种难以言喻的、干燥而原始的荒野气息。这气息并不难闻,却陌生而强势,让习惯了竹叶清香的扶桑感到一丝……被侵入的不安。
最让扶桑不适的,是司无妄那近乎“无微不至”的守护。
“公子,小心门槛。”低沉的声音总在扶桑即将迈步时恰到好处地响起,同时,一只带着薄茧、微凉的手掌会极其克制地、虚虚地托住扶桑的手肘,给予一个微小却足够支撑的力道。那触碰短暂而礼貌,却在扶桑敏感的皮肤上留下清晰的凉意,让他下意识地想缩回手。
“公子,左侧三步外有石凳。”当扶桑在院中散步,指尖无意识地拂过竹叶时,司无妄的声音会及时响起,精准地描述着环境。
“公子,茶温七分,可入口了。”当扶桑摸索着去碰茶杯时,茶杯会被一只更稳、更快的手轻轻推到他的指尖下,温度刚好。
他做得无可挑剔,甚至比小莲更加细心、更加精准。他仿佛真的成了扶桑的“眼睛”,提前预判着他每一步可能的危险和需求。
然而,正是这种“无可挑剔”,让扶桑感到一种无形的压力。他习惯了在黑暗中自己判断、自己尝试、甚至偶尔的小磕碰。司无妄的存在,仿佛将他包裹在一个绝对安全的、却也密不透风的茧里,剥夺了他最后一点在黑暗中“摸索”的自由感。
“司无妄,”扶桑终于在一次被司无妄及时扶住差点绊倒的自己后,忍不住开口,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烦躁和无奈,“你不必……如此紧张。我在这里生活了几年,院中一草一木,皆在我心中。些许磕绊,无妨。”
他看不见司无妄脸上的表情,却能感觉到那托着自己手臂的力道微微一顿。
“是,属下明白。”司无妄低沉的声音响起,依旧恭敬平稳,“只是国公爷有令,属下不敢有丝毫懈怠。请公子……习惯属下的存在。” 最后一句,带着一种近乎固执的恳求。
扶桑抿了抿唇,终究没有再说什么。他知道父亲的心意,也明白司无妄只是奉命行事。只是……这护卫的存在感,实在太强了。他那专注的视线,即使扶桑看不见,也能清晰地感觉到,仿佛有实质的重量,沉甸甸地落在自己身上,带着一种……难以理解的执着。
而在这看似冰冷、恪尽职守的护卫外壳之下,司无妄的灵魂却在经历着前所未有的煎熬与狂喜的冰火两重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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