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李琰并未立刻发作。他不动声色地用宽大的袍袖盖住了那枚蜡丸，指尖微动，将其悄然拢入掌心。他的表情很快恢复了平静，仿佛什么都没发生，只是淡淡地对王德胜道：“张侍郎今日身体不适，扶他下去休息吧。剩下的，尚书接着说。”
王德胜不明所以，但还是立刻应诺，示意两个小太监上前将几乎的张谦架了出去。殿内的气氛重新恢复，仿佛刚才的插曲从未发生。只有太子李琰，握着那枚冰凉蜡丸的手心，微微收紧，眼底深处翻涌着惊疑不定的风暴。
东宫密室，烛火摇曳。
李琰屏退左右，只留下最信任的心腹侍卫统领。他小心翼翼地用银刀剖开蜡丸，里面是一卷薄如蝉翼的丝绢，上面用极其细小的墨字写满了情报：
详细记录了被张谦挪用的那笔巨款，精确到数额、批文时间。实际应购买的粮食、药品数量，以及因短缺导致的灾民死亡数字、疫病蔓延村落名单。证据确凿，矛头首指户部官员贪墨。
情报指出，如此巨款，张谦一人绝难独吞，户部高层以及地方负责接收、转运的官员必然存在系统性腐败。更关键的是，情报末尾用极其笃定的语气写道：“经查，部分流离失所之精壮灾民，因走投无路，己被盘踞于吴王（李琰的皇叔）封地附近的山匪吸纳。吴王近日常以‘剿匪安民’之名，操练私兵，其心叵测。恐贪墨之银，己化作养寇之资！”
情报最后，看似不经意地提到：“太子殿下素来仁厚，念及张谦为其母族远亲，多次宽宥其小过。此次江南之事，户部或有恃无恐，亦源于此。”
李琰看完，脸色铁青，胸口剧烈起伏。愤怒！为灾民的惨状和蛀虫的贪婪！惊疑！情报内容太过具体，不似伪造，尤其关于吴王的部分……恐惧！最后那句看似开脱实则诛心的话，像一根毒刺扎进他心里！这是在暗示他包庇母族，纵容贪腐，甚至……养虎为患，与心怀不轨的藩王有说不清道不明的牵连？
“查！给孤彻查！”李琰的声音冰冷刺骨，带着前所未有的杀意，“江南贪墨案，所有涉事官员，一个不许放过！给孤盯紧吴王封地！有任何异动，即刻来报！”
阴暗的据点。
一只信鸽悄然落下。司无妄取下鸽腿上的密信，展开扫了一眼，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如同毒蛇般的笑意。信上只有西个字：“鱼己吞钩”
“第一步，成了。”司无妄将密信凑近烛火，看着它化为灰烬。“太子看到了灾情，看到了贪腐，更看到了他‘仁慈’包庇带来的恶果，以及……指向他皇叔的刀锋。以李琰刚愎多疑又急于自证的性子，他必定会动用力量严查江南，同时加强对吴王的监视甚至…施压。”
他走到窗边，望着皇城的方向，眼中闪烁着算计的光芒：
“江南官场盘根错节，太子的人查得越狠，反弹越大，牵扯出的‘太子党’就越多。吴王被无端猜忌监视，必生怨怼。若太子再因‘证据确凿’而采取过激手段……呵呵。”
“当太子为了自证清白，将矛头对准自己母族官员和皇叔时，他在朝中的根基就开始松动了。当江南因为彻查而更乱，甚至激起民变，当吴王被逼得有所反应……皇帝会怎么看？”
“一个为了证明自己没有包庇，就大肆株连、搅乱朝局、逼迫藩王，甚至可能引发更大动荡的储君……陛下，您还会认为，他是合格的继承人吗？”司无妄低声自语，仿佛在对着虚空中的帝王陈述。
“张谦……”司无妄眼神一冷，“这颗棋子，沾染了江南灾民的鲜血，又完成了传递‘罪证’的使命，他知道的太多了。该让他‘畏罪自尽’了。让绿腰消失，处理干净那条赌场暗线。”
“至于太子李琰，”司无妄的指尖轻轻敲击着窗棂，发出笃笃的轻响，如同催命的更鼓，“好好享受这杯由‘铁证’酿成的毒酒吧。当你焦头烂额地扑灭西处燃起的火苗时，真正的风暴，才刚刚开始。这江山棋局，该换棋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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