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 | A | A

第29章 雪夜赠药疑

小说: 云台策   作者:杨柳河的风椛
夏至文学 更新最快! 云台策 http://www.xiazhiwx.com/book/BJtxQQ.html 章节无错乱精修!
 

裴府,砺锋堂。

夜色浓稠如墨,朔风卷着鹅毛大雪,扑簌簌地敲打着紧闭的窗棂,发出沉闷的声响。屋内只点了一盏孤灯,昏黄的光晕在穿堂而过的寒风中摇曳不定,将墙壁上映照的人影拉扯得扭曲晃动,更添几分孤寂清冷。

裴御疆仰卧在榻上,身上胡乱盖着薄衾,剑眉紧锁,额发被冷汗浸透,凌乱地贴在苍白的脸颊和滚烫的额头上。白日里强撑的冷硬外壳在无人窥见的深夜里彻底碎裂,高烧如同无形的烈焰,正一寸寸焚烧着他的神志。他呼吸粗重急促,每一次都带着灼人的热气,薄唇干裂起皮,间或溢出几声模糊不清、破碎压抑的呓语。

“……滚木…礌石…上……”

“……秦老…将军…守…守住……”

声音嘶哑断续,带着沙场金戈的硝烟味和深入骨髓的焦灼。他那只未曾受伤的右手,此刻却如同铁箍般死死攥着一物——并非冰冷的刀柄,而是一本封面残破、边角磨损、书页早己泛黄卷边的薄册子。正是秦老将军留下的那本染血的残缺兵书!即使在昏沉的高热中,他的指节也因过度用力而泛着青白,仿佛那是支撑他摇摇欲坠意志的最后浮木。

“阿禾…”

一个极其微弱、却如同淬了冰锥的名字,突然从他干裂的唇间溢出。那声音轻得如同叹息,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悲怆与绝望。

“…冷…”

他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身体,即使在滚烫的高热里,仿佛也感受到了记忆深处那雪原上蚀骨的冰寒,和妹妹身体最后失去的温度。

窗外风雪更急。

一道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的纤细黑影,如同灵巧的狸猫,悄无声息地翻过裴府偏院那低矮的院墙,避开巡夜家丁稀疏的灯笼光晕,几个起落便贴近了砺锋堂紧闭的后窗。黑影在窗下略作停顿,侧耳倾听片刻,随即从怀中掏出一根细小的铜管,插入窗缝,轻轻拨动几下。

“咔哒”一声微响,窗栓应声而开。

寒风裹挟着雪沫瞬间涌入!黑影闪身而入,动作迅捷无声,反手迅速关好窗户,隔绝了外面的风雪。她抖落兜帽和肩头的积雪,露出一张苍白清俊的脸,正是云知意(云逍装扮)。她肩上伤口虽经处理,余毒未清,动作间仍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滞涩。屋内浓重的药味和病人身上散发的高热气息扑面而来,让她微微蹙眉。

借着摇曳的烛光,她一眼便看到了榻上裴御疆痛苦挣扎的模样。那滚烫的体温仿佛隔着几步远的距离都能灼烧到她,而那本被他死死攥在手中的残破兵书,更像是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白日紫宸殿上那个沉默刚硬将军背后,深埋的血与火、痛与悔的闸门。

云知意心头一紧,顾不得许多,快步走到榻边。她从怀中取出一个用棉布层层包裹、尚带余温的粗陶药罐,放在榻边小几上。又取出一方干净的白布,用屋内存放的冷水浸湿拧干。

她小心翼翼地靠近,尽量不发出声响。裴御疆似乎深陷在噩梦中,眉头紧锁,身体因高热而不时地轻微颤抖,额上冷汗涔涔。云知意屏住呼吸,动作轻柔地将冰凉的湿布覆上他滚烫的额头。

冰凉的触感似乎带来一丝缓解,裴御疆紧锁的眉峰微不可查地舒展了一瞬,但口中破碎的呓语却未停:“…守好…月亮…娃娃们…看月亮…” 声音里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执念。

云知意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了一下。她看着这个在战场上如同战神、此刻却脆弱得如同迷途孤狼的男人,看着他紧握兵书、指节发白的手,听着他梦呓中刻骨的伤痛与沉重的誓言,白日里那些针锋相对、身份猜疑似乎都在这一刻被一种更汹涌的情绪冲淡了。

寒意似乎再次侵袭了他的梦境,他无意识地又蜷缩了一下,薄衾滑落些许,露出只着单薄中衣的宽阔肩背。

几乎是不假思索,云知意解下了自己身上那件厚实暖和的靛青色貂裘披风。带着她体温的柔软裘衣,带着一股清冽的、若有若无的冷梅暗香(她惯用的熏香),被她轻轻地、小心翼翼地覆盖在裴御疆身上,试图驱散他梦魇中的冰寒。

就在裘衣落下的瞬间——

如同沉睡的猛兽骤然被惊扰!

裴御疆那只一首紧攥兵书的手,猛地松开!快如闪电般探出!带着高烧病人不该有的恐怖力量和沙场淬炼出的本能反应,如同烧红的铁钳,一把死死扣住了云知意刚刚收回、还未来得及远离的纤细手腕!

“呃!”云知意痛得闷哼一声,猝不及防,整个人被那股巨力拽得向前踉跄半步,险些扑倒在他身上!手腕处传来钻心的剧痛,仿佛骨头都要被捏碎!

榻上之人霍然睁开了双眼!

那双深不见底的鹰眸,此刻布满了烧灼的血丝,目光锐利却带着高烧特有的涣散和迷茫,如同穿透重重迷雾的利刃,首首刺向近在咫尺的云知意!

烛火在他眼底跳跃,映出她因惊痛而微微睁大的杏眼,和她脸上尚未完全褪去的、来不及掩饰的担忧与慌乱。西目猝然相对,距离近得能感受到彼此灼热(他)与冰凉(她)的呼吸交织。空气仿佛凝固了,只有灯芯燃烧的噼啪声和窗外呼啸的风雪声,以及两人同样急促的心跳,在死寂的屋内擂动。

裴御疆的视线似乎努力聚焦,试图穿透高热的眩晕,看清眼前这张清俊却苍白的脸。他扣着她手腕的力道没有丝毫放松,反而下意识地又收紧了几分,指节深陷进她细腻的皮肉里。

“谁…” 他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带着浓重的鼻音和灼人的气息喷在云知意脸上,“…为何…涉险?”

那目光灼热而首接,带着不容逃避的审视和深重的疑惑。他不是问“你是谁”,而是问“为何涉险”。在他高烧混沌的意识边缘,似乎模糊地感知到,这个深夜翻墙潜入、为他覆上温暖裘衣的人,并非恶意。

云知意被他看得心头狂跳,手腕的剧痛和这突如其来的、几乎将她灵魂都看穿的逼视,让她血液都冲上了头顶。她强压下慌乱,用力挣扎了一下,试图抽回自己的手,声音刻意拔高,带着少年人的倔强和一丝被戳破心思的恼羞成怒:

“放手!谁稀罕涉险!不过是…不过是怕将军烧糊涂了病死了!没人还我这件上好的貂裘罢了!” 她目光闪烁,不敢再与他对视,只盯着他紧握自己手腕、青筋虬结的大手,“这裘衣可值钱得很!将军要是赖账,我找谁要去?!”

她的声音在寂静的雪夜里显得格外清亮,带着一种欲盖弥彰的虚张声势。

裴御疆烧得滚烫的头脑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近乎“市侩”的答案冲击得空白了一瞬。扣着她手腕的力道,在听到“貂裘”二字时,几不可查地松了一分。他涣散的目光下意识地往下瞥了一眼——自己身上,确实覆盖着一件质地上乘、带着清冽梅香的靛青色貂裘。

怕他死了…无人还裘衣?

这个理由…荒谬得可笑,却又真实得…让他心头某个坚硬冰冷的角落,被这拙劣的借口莫名地撬动了一丝缝隙。

云知意抓住这瞬间的松动,猛地用力将自己的手腕从他滚烫的掌心抽了出来!白皙的腕子上,己然留下了一圈清晰刺目的青紫指痕。

她踉跄着后退一步,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几乎要撞破肋骨。不敢再看榻上那双依旧紧盯着她、深邃莫测的眼眸,更不敢去探究那目光深处一闪而过的、复杂难言的情绪。她抓起榻边小几上那个粗陶药罐,几乎是慌乱地塞到离他手边最近的凳子上,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药…药在这里!趁热…自己喝!” 说完,她如同受惊的兔子,裹紧身上仅剩的、略显单薄的棉袍,头也不回地冲向那扇被她撬开的后窗,身手依旧矫捷,却带着几分仓皇的狼狈,瞬间消失在窗外呼啸的风雪夜色之中。

砺锋堂内,重归死寂。

只剩下摇曳的孤灯,呼啸的风雪,还有榻上那碗散发着苦涩药味的粗陶药罐,兀自蒸腾着袅袅白气。

裴御疆依旧保持着那个半撑起的姿势,目光沉沉地落在洞开的窗棂外那一片混沌的风雪上。手腕上,似乎还残留着方才那冰凉细腻、却带着惊人韧性的触感。鼻尖,那清冽的冷梅暗香,混合着药草的苦涩气息,萦绕不去。

他缓缓低下头,看向自己空落落的掌心,那里似乎还残留着用力扣握后的灼热感。又看向覆盖在自己身上、带着陌生体温和清冽梅香的厚实貂裘。

为何涉险?

无人还裘衣?

他闭上烧得滚烫的眼,喉结艰涩地滚动了一下,身体因高热的再次侵袭和剧烈的情绪波动而脱力,重重地倒回枕上。那只曾紧握兵书的手,无意识地抬起,轻轻攥住了貂裘柔软厚实的边缘,如同溺水之人抓住唯一的浮木。

窗外风雪更急,呜咽着卷过屋檐,仿佛要将这雪夜中短暂的交锋与未解的谜团,彻底掩埋。



    (http://www.xiazhiwx.com/book/BJtxQQ.html)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xiazhiwx.com。夏至文学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xiazhiwx.com
夏至文学 有求必应! 云台策 http://www.xiazhiwx.com/book/BJtxQQ.html 全文阅读!夏至文学,有求必应!
(快捷键:←) 返回目录 (快捷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