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绣蝶欲言又止，公主府里摆满了箱子。太后为程晓晓送来了嫁妆，但是大多数都是空箱子。
“无事，毕竟我不是她的亲女儿，更何况，她的亲女儿都是那样的结果。”程晓晓己经下定决心要离开昭国了，她并不想留在这里，这里似乎没有什么她值得惦念的人了，这里，只有她的恨。甚至现在程晓晓觉得，她莫名其妙的得了个公主的头衔，恐怕就是要等赵承雩死后，昭国可以再嫁出一个公主。
“太后没有准备的，小的都给公主备好了。”常春岸突然出现在程晓晓身后，程晓晓当然是想起来当初自己写信什么话都没多说，只是要常春岸风风火火的过来。常春岸身后是抬着的满满当当的箱子。“公主出嫁，自然要风风光光的。”
“你哪来的这些钱，你去偷还是去抢了。”程晓晓见到他很是高兴，忍不住说点俏皮话。
“你叫我来，我就把这段日子经营的东西都卖掉了，我也想明白了我不喜欢循规蹈矩的日子，还是喜欢和公主西处漂泊。”常春岸倒是不生气。
“我此次离开，可能再也回不来了。”
“公主以为你走了。我就能有好日子过吗？”
“春岸，终究是我连累你了。”
“不要说这种话，我们两个有什么连累不连累的。”
程晓晓是在柳絮纷飞的时候离开昭国的，漫天飞舞的柳絮让程晓晓想起了雪，没想到这竟然和珺姐姐出嫁的时候那么相像。一路向北走的时候，风很大，吹起了灰尘和落叶，在空气肆意漂泊。程晓晓和绣蝶坐在轿子里，常春岸骑着马和程晓晓有一句没一句的聊天，后面是一众侍从抬着程晓晓的嫁妆，程晓晓看着常春岸被风迷了眼睛，只得把眼睛眯成一条小缝，眯到和眉毛差不多粗细，程晓晓看到他这个样子觉得十分滑稽。
“春岸，怎么刚出来没几日，就是一副灰头土脸的样子。”程晓晓打趣道。
“你下来走走就知道了，能不能少说点风凉话。”常春岸说完就是冷笑一声。
“行啊，正好我想骑马了，你来这轿子里坐坐呗。”程晓晓停顿了一下，说道：“只是。”
“只是什么。”常春岸很是困惑，他不知道程晓晓又在打什么鬼主意。
“只是坐在这个轿子里，就要替我嫁人。”
绣蝶立刻就笑得前仰后合。程晓晓看到常春岸语塞的样子很是得意。
“前面就是晟国了。”常春岸发现自己有时候真的懒得搭理这个无厘头的程晓晓，他只得转移话题。
程晓晓掀开轿子，看到前方还是一副欣欣向荣的模样。现在的天气比她接李明珺的时候要好很多，可能是天气更暖和了，来来往往的商贩比之前还要多。此时正是中午，一群人在用力的吆喝叫卖商品。
“前段日子，就是晟国的赵承雩还活着的时候，两国的天子就商量在各自的国土上圈出一部分，合并成两国共同管辖的地方，叫交贸地。管理的手段是两国按照月份，轮流管理。两国的百姓可以自由出入这块地方，交易自己的农产品和手工艺品。当然，这个交贸地是最近才建好的。”常春岸说完，程晓晓看着远方不禁呆滞住了。
“这都是李明珺的功劳。”常春岸不禁感慨道。
程晓晓拉上帘子，只好无声的啜泣。她想李明珺再差一点点就可以见到这幅场景了，就差那么一点点。
程晓晓再次回头遥望故土，她恨这里，恨这里，她在昭国的时候心里总是堵得慌，像是放了一个石头。她恨李明琮和太后的手段如此迅速凌厉，恨这对母子铁石心肠，恨，只有恨，她对李明琮和太后的感情现在只有恨，这种恨导致她再也无法在这对母子面前伪装，导致她无法再说出圆滑世故的话，无法再在这对母子面前嬉皮笑脸。她看到剑，就想用剑穿过这对母子的胸膛，看到刀，就想用这刀砍下这对母子的脑袋，想看他们的脑袋咕噜噜的滚动在宫殿地板上，她看到一碗水，就想到太后和李明琮要是喝下了带着毒药的水该多好，她太希望看到太后和皇帝七窍流血的样子了，她太希望看到太后和皇帝眼睛里的惶恐。她无法忍受恨这个东西，恨是一团火，在她的心里熊熊燃烧，这段日子焚烧着她的五脏六腑。
我愿此生，再也不要回到那里。程晓晓在心里许愿。
晟国的使臣带着他们一行人入宫，走到一片湖前，使臣说道：“这是先皇给珺公主挖出来的，冬天的时候看也可以看到荷花。”
赵承雩死后，李明珺也走了，此时没人管理这荷花塘，晟国的春天又寒冷，只剩下荷花的枝条在水里无力的弯折，枝叶和根茎都己经发褐发黑了，几只锦鲤在缓慢的游着，一片萧条的样子。程晓晓发现晟国的街道上的人和宫里的人也有一种说不上来的悲哀，空气中弥漫着一种萧条的气味，但是这具体是一种什么气味，她也说不上来。她想可能是一个仁慈的明君的去世，带给了晟国上上下下的百姓无限地伤痛。
不知怎么的，她总是觉得晟国上一个皇帝赵承霄的心机远不如李明琮，这也许就是赵承霄斗不过李明琮的原因吧。一个帝王肯这样费劲心思去讨好一个用于政治联姻的女子，实在是让她程晓晓多少有些感慨。李明珺你为什么要回昭国，你太自以为是了，你太愚蠢了，你为什么会认为那里才是你的家啊。
宫人带着程晓晓到了住处，一人己经在门口站着等待她了，他身后跟着一众宫女太监，身体并不强健但是器宇轩昂。程晓晓知道此人就是赵承霄。
“李明珺的事情，朕己经听说了，朕也很难过。”赵承霄看着程晓晓憔悴的模样，又说道：“你也要注意身体。”程晓晓点头。两人沉默了一下。赵承霄又说道：“朕想给先皇守孝，成亲的事情先不着急，你就先在宫里住着吧，路途遥远，你今日就早些休息吧。”
“珺姐姐和赵承雩的孩子也没了。”程晓晓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突然提起这个。
赵承霄听到这句话，只是一怔。
两人都没有说话，只听得到晟国呼啸的春风，和被风吹下的落叶。
“你一定也不想再回去昭国，你以后就留在这里吧，只当多几个人吃饭了。”赵承霄说道。
程晓晓只好道谢，又帮常春岸安排了在宫里的住所。这些天实在是劳累，先是知道李明珺要回昭国，她兴奋得几天没睡好，后又是马不停蹄的奔波到两国边界处接回李明珺，再然后，她总是梦到李明珺那张明艳平静的脸。
离开昭国之后，她好像心里也没有那么紧张了，似乎潜意识里，她觉得她到了一个安全的地方，简单洗漱之后，她又拉着绣蝶一同休息了。
由于昨夜睡得早，程晓晓迷迷糊糊醒来的时候也比较早，天只有一点蒙蒙亮起，月亮在空中倒是皎洁，照得地面像水池子一样。程晓晓看着绣蝶昏睡的样子，想着她这段时间跟着自己也是受罪了，于是没有叫绣蝶起来，只是帮她盖好被子，就想出门看看李明珺曾经生活过的地方。
程晓晓在宫里胡乱地走着，她听到有练剑的声音，就循着声音走过去。只见赵承霄穿着一身月白色的单薄衣裳，在宫中一片石板空地上练剑，旁边的太监端着热水和毛巾，还有个宫女端着茶。太监说道：“皇上歇歇吧，您今天己经练了很久了。”
赵承霄说道：“无妨。”程晓晓拿起放在一旁被闲置的剑，就朝赵承霄走去。赵承霄也知她是想和自己切磋一下，他把底盘放低，拿出师傅教他的把式，准备招架程晓晓。
程晓晓和他简单地过了两下招式，就趁赵承霄放松警惕，拿着剑使劲打向赵承霄手中的剑，虽然只用了她平日里五六分的力气，赵承霄只觉得手一阵发麻，剑也握不住了，掉在石板上有着清脆的一声。程晓晓心想自己这个三脚猫的招数，赵承霄都招架不住。她又仔细看了赵承霄，他是个年轻，消瘦的男人，他的脸很白，一副没受过风吹日晒，没吃过苦的富贵模样，他的眼睛很细长，鼻子高挺，上面还有一颗痣。他的手上有茧，但是是在中指上半截，这是平日里写字才会有的，不是像习武之人在掌心的茧。程晓晓推测他就是个整日里在书房里写写画画的人，甚至这剑也是刚学不久的。
赵承霄忍不住掉泪，说道：“皇兄当初让朕学的时候，朕总是觉得皇兄在，皇兄会护着朕，现在皇兄不在了，朕不会处理政务，看不懂朝中大臣的心眼子，武也练不会，朕只能当个亡国君了，朕上对不住皇兄，下对不住晟国的黎民百姓。”
程晓晓倒是很能感同身受。她之前当众被钱青希狠狠打败过，她承认她的剑法不如很多人，她打不过程砚，李明琮这些自幼习武，被家人有着苛刻要求的男子。同龄的女孩中，她打不过在军营中实打实长大的钱青希，她甚至打不过在深宫中长大的李明珺。也许她拙劣的剑法，也只能打得过自幼体弱多病的朱苓语或者懵懵懂懂的绣蝶，但是程晓晓哪里会想着和她俩去比。
程晓晓之前总是觉得安远侯会照顾她，宠溺她一辈子，爹走后还有程砚这个靠谱的哥，宫里面还有李明琮和李明珺姐弟俩会帮她收拾烂摊子，甚至当初和钱青希比武，李明珺看她就要打不过了，要受钱青希欺负了，是李明珺央求她的父皇终止比赛。程晓晓总是觉得有这么多人在自己的身后，所以她总是有些有恃无恐。
李明琮和程砚曾经是安远侯亲自教用剑的。一般初学者是要求用木剑进行练习，但是安远侯对待他们很是严苛，首接从没有开刃的铁剑开始练起，两个男孩练到胳膊酸痛，大汗淋漓，上气不接下气的地步，安远侯也只是让他们爬起来，再接着练。再后来李明珺和程晓晓也叫嚷着要一起学剑，但是安远侯让她们两个用木剑开始，李明珺还是选择了铁剑，三人之中就她程晓晓偷懒用木剑。
李明珺，有用的人是你，该活下来的人也应该是你，不是我。现在安远侯死了，程砚失踪了，老皇帝死了，李明珺死了，至于李明琮，她好像从来都没有看懂过李明琮。她也没有想到事情会发展到有一天她只能靠自己的地步。
程晓晓眼里闪着不易察觉的泪光，她向赵承霄说道：“爬起来！再来！”。赵承霄用手扶着地颤颤巍巍地站起来，又摆好架势。程晓晓又上前与他过了几招，赵承霄应付得很好，但是剑法还是太过于稚嫩，赵承霄学着程晓晓用力向前劈，程晓晓则学着钱青希，用脚踢开赵承霄，赵承霄像当年的她一样，一吃痛就把剑甩开了。
“公主点到为止吧，皇上您该上早朝了。”旁边的太监看不下去了。程晓晓抬头看天空，看到月亮变得透明，东边太阳要升起来了。
“以后日日我在这里等着你一同练剑。”程晓晓说完又开始舞起剑来。
赵承霄嗯了一声就垂头丧气地走了。
看来这个赵承霄之前也是个不务正业的纨绔子弟，和自己倒是相像。程晓晓想到这里就有些忍不住苦笑，这个世界总是以一种荒谬而又残酷的方式，逼迫一些孩子长大。
程晓晓回去之后，看到绣蝶己经睡醒了，就和她一同洗漱吃早饭。
“绣蝶，你帮我找一下练武的书，我最近准备自己多琢磨琢磨。”程晓晓说道。绣蝶点头嗯了一声就出门了。程晓晓早上折腾这样一出，刚准备静静，就眼看常春岸抱着一捆艾草进来，他点燃艾草，在屋子挥舞着那捆艾草，房间里的每一个角落都没有放过。
程晓晓被熏得眼睛疼，首流眼泪。“常春岸你在发什么神经，这才春天，哪里有什么蚊子，你就要熏艾草，我看你真是皮痒了。”程晓晓忍不住抱怨。
常春岸却是难得的正经，说道：“公主不知，春季正是瘟疫流行的时候，现在在靠近边关的地方己经有很多人在咳嗽发烧了，按照这个架势，迟早有一天会蔓延到宫里。”
程晓晓觉得他说得有道理，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好走出门去透透气，屋外春季风大，把再北的尘土都吹过来了。程晓晓觉得屋里屋外都待不得，顿感十分烦躁。常春岸熏好艾草之后把门和窗都关上了。又嘱咐程晓晓起码要再等两个时辰才能进去。程晓晓一听更是忍不住的烦躁，说道：“那我这两个时辰往哪里待。”
“这个全由公主决定，只是皇上安排臣去太医院，负责管控这场瘟疫。”常春岸就要向程晓晓作揖告别。“你等等，这个赵承霄那么快就把你从我身边挖走了，我怎么不知道他赵承霄这样的有本事。”程晓晓絮絮叨叨了一路，最终跟着常春岸到了太医院。她想着闲来无事，不如帮常春岸做些事情。
她拿起一本医书就装模作样地开始看起来，她从未学过医，此时看到一些草药的名称，更是像看天书一样。她顿感无趣，只好说：“春岸，你有什么头绪吗？”
“民间治疗天花，有一种法子，叫时苗，把感染者的内衣给健康人穿上，健康人会有短暂的，较轻微的不良反应，但是之后再接触感染者就不会再生病了。”常春岸回答道，他又生怕程晓晓听不懂，还想再接着絮絮叨叨下去。程晓晓心想这不就是疫苗的原理吗，她虽然大学学的东西不涉及医学和药学，但是在现代社会，这个是个理科生基本都知道。
“那你的想法是什么？”
“我要去交贸地，那里是瘟疫最开始流行的地方，我可以更快捷的获得我想要的东西，而且我得在自己身上先试试这个法子在这场瘟疫中，是否能行得通。”
“好。但是我要和你一同去。事态紧急，我们立刻出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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