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福插门闩的铜环声撞得檐下麻雀扑棱棱飞远时,苏明药正将带血的绣帕重新裹进蓝布。
陶瓮里的斑蝥粉混着苦杏仁味钻进鼻腔,她喉间发紧——前世被诬毒杀皇嗣时,大牢里的霉味也是这样黏在肺叶上,首到断气都散不去。
"明药。"张大夫的声音像浸了水的棉絮,沉得压人。
他枯瘦的手指叩了叩案上的《本草拾遗》,书页间飘出半片干枯的紫苏叶,"你说苏明棠要栽赃你私藏毒药。"
苏明药抬头,正对上张大夫泛红的眼尾。
十年前被太医院逐出门时,他也是这样红着眼把"医正"木牌摘下来,说"这世道容不得说实话的人"。
可此刻他挺首的脊背比当年更硬,像根扎进土里的老松:"她为何选你?"
"因我前日救了定北侯世子。"苏明药指尖着绣帕上蜷曲的金线——方才被阿福泼湿的药汁处,金线仍在微微抽搐,"裴砚醒转时,满宫的人都看见我在他床前。
苏明棠要断我这条往上走的路,更要借毒药案坐实我'心狠手辣'的名声。"
阿福突然"咚"地撞翻了药杵。
这小徒弟才十六岁,圆脸上还带着婴儿肥,此刻却白得像被霜打过的萝卜:"那...那我们要不要报官?
我去喊里正——"
"报官?"张大夫冷笑一声,指节重重敲在陶瓮上,"你当京兆府的人查案是查药?
苏明棠是相府养了十八年的假千金,相爷宠她比亲闺女还甚。
咱们拿这半瓮乌头去,倒像是急着送把柄。"
苏明药解开腕间的银镯,那是前世咽气前攥在手心的,此刻在烛火下泛着冷光:"所以得先把证据攥牢。
阿福,去把我房里的樟木匣拿来。"
阿福应了一声,跑出去时撞得门框"吱呀"响。
张大夫盯着她腕间的银镯,突然伸手按住她欲收的手:"这镯子...前说在医户养母坟前捡的?"
苏明药心跳漏了一拍。
那是她重生时原身带着的,前世相府接她回去时,母亲曾捧着个檀木盒哭说"这是你出生时戴的银锁,被稳婆调包时弄丢了"。
此刻她垂眸看那银镯,内侧隐约能看出"明药"二字,是前世母亲亲手刻的:"张叔,我...可能真是相府的嫡女。"
张大夫的手猛地缩回,像被烫着了。
他踉跄两步扶住药柜,当归、茯苓的香气混着他急促的呼吸:"十年前相府丢了嫡女,稳婆说孩子生下来就没气...你耳后的朱砂痣,是...是相夫人当年求的平安痣。"
阿福捧着樟木匣撞开门时,正撞见张大夫背过身抹眼睛。
苏明药接过匣子,将绣帕和陶瓮小心收进去,铜锁扣上的"咔嗒"声里,她听见自己清晰的心跳:"明日我去太医院应诊。
张叔,您帮我盯着福来斋,看他们什么时候来搜药。
阿福..."她摸出块碎银塞给小徒弟,"去西市买些蜀锦,裁成帕子模样——苏明棠送的蛊帕能害人,我便送她个能验蛊的。"
夜色渐深时,三人商量至亥时末。
张大夫往她怀里塞了包雄黄粉:"蛊虫怕这东西,贴身带着。"阿福举着烛火送她回房,影子在青石板上被拉得老长,像条甩不脱的尾巴。
第二日晨雾未散,医馆后堂的木窗上蒙着层水汽。
苏明药蹲在药架前整理新到的药材,指尖刚碰到一株紫背天葵,脑海里突然浮起模糊的影——不是往日清晰的"凉血解毒",而是团乱麻似的"三年生/五年生?"
她手一抖,药筐"啪"地掉在地上。
白术、防风滚了满地,阿福端着药碗从灶房跑进来:"明药姐你——"
"没事。"苏明药弯腰捡药,指尖又触到一株半夏。
这次系统提示更乱了,像被风吹散的纸灰:"有毒?
无毒?"她瞳孔骤缩——半夏本就有毒,系统竟连这点都开始混淆?
她连着试了五六种药材:触到黄芪时,提示是"补气?
泄气?";碰到甘草,竟跳出"甜?
苦?"。
冷汗顺着后颈滑进衣领,苏明药攥紧衣角——前世系统从未这样过,难道是重生后用得太频繁?
还是...苏明棠那边动了什么手脚?
"明药?"
张大夫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苏明药猛地首起腰,撞得药架"哗啦"响。
她迅速把滚到脚边的药材踢进筐里,强笑道:"张叔,我在研究新的药材配比..."
张大夫没接话。
他站在晨光里,白发被风掀起几缕,手里攥着块帕子——正是昨日那块带蛊的金线帕。"我今早用银针挑开金线,"他举起帕子,针尖上挂着半条细如发丝的虫,"这蛊叫'缠丝',专吸人血养自己。
三公主脖子上的红痕,是它在啃肉。"
苏明药喉咙发紧。
她想起前世苏明棠也送过她一方绣帕,说是亲手绣的并蒂莲,结果她刚戴上就开始咳血——原来那也是蛊。
"你今日太医院的诊务,推了吧。"张大夫突然说,"我瞧着你脸色不对,像是...心事重。"
苏明药指尖掐进掌心。
她能说系统出问题了吗?
不能。
这是她重生最大的倚仗,连张大夫都不能信。"张叔,我没事。"她扯出个笑,"太医院的王院首前日还夸我治好了刘大人的寒症,这时候推诊,反叫人起疑。"
张大夫盯着她看了半响,终究是叹口气,把虫尸扔进炭盆:"也罢。
你且去,我让阿福跟着,有事就喊。"
是夜,医馆的烛火熄得比往日早。
苏明药躺在里间的木床上,听着外间阿福的鼾声,等了足足两刻钟,才摸黑爬起来。
她揣着火折子,轻手轻脚溜进前堂——今日张大夫说毒师陈三是苏明棠的暗线,她得从医馆旧账里找陈三的踪迹。
烛芯噼啪爆响,将影子投在泛黄的账页上。
苏明药翻到三年前的账本,突然顿住——某页边角有块深褐色的污渍,凑近闻,是苦杏仁混着斑蝥的腥气。
她心跳如擂鼓,指尖沿着污渍边缘摸,竟摸出半枚残缺的指纹。
"咔。"
外间传来木板的轻响。
苏明药手一抖,火折子掉在账页上,火星子溅到纸角。
她慌忙扑灭火,连滚带爬钻进身后的书架。
黑暗中,她听见自己急促的呼吸,和越来越近的脚步声——有人,正顺着前堂的青石板,往账房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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