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香混着灶火的焦糊味在医馆里漫开时,张大夫正用布巾反复擦拭那杆铜药秤。
他的手还在抖,擦一下便顿住,抬头看一眼坐在案前的苏明药。
"阿药,裴世子的病..."他欲言又止,布巾绞得发皱,"太医院都治不了的,你...你才十七岁。"
苏明药正将信笺在指尖折出棱角,闻言抬眼。
烛火在她眼尾那颗淡痣上跳了跳,像前世刑场的火把——那时她也是这样,看着围观人群里苏明棠的笑,想着若能重来,定要把这些阴谋掰碎在日光下。
"张大夫,我救得暗卫,便救得世子。"她声音轻,却像石片击水,荡开层层涟漪,"再说..."她摸了摸袖中那方带马掌印的帕子,那是前日夜里袭击者留下的,"若我能入定北侯府,那些躲在暗处的手,便要抖得更厉害了。"
阿福扒着门框,手里的泥丸被搓得不成样子:"阿药姐,前日夜里砸窗户的石头,是不是也和那些坏人有关?"
张大夫喉结动了动,刚要说话,院外突然传来"咚"的一声。
"苏姑娘!张大夫!"
赵西的大嗓门撞开了门,门框被撞得吱呀响。
这药材商穿件洗得发白的青布衫,肩上搭着麻袋,额角沾着草屑,"十五的药材到了!
这趟山路难走,可算没误了时辰。"
苏明药的目光扫过他靴底——沾着新泥,颜色发褐,不似城郊药田的红土。
她不动声色收回视线,起身帮着搬麻袋:"赵大哥辛苦。"
"不辛苦不辛苦!"赵西搓着手,麻袋装的药材倒在案上,黄芪、茯苓、白术...最后一袋打开时,苏明药的指尖突然顿住。
那是半袋青绿色的草叶,叶片边缘呈锯齿状,正是常用的解表药香薷。
可这草叶的颜色比寻常深了两分,凑近些闻,除了清苦的药香,还混着丝若有若无的腥气。
"赵大哥,这香薷是从哪进的?"她捏起一片草叶,指腹着叶背——寻常香薷叶背有细密绒毛,这株却光滑得异样。
赵西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就...就老地方啊,西山的王猎户。"
"西山?"苏明药垂眸,袖中系统突然发烫。
她早习惯了这感觉,前世濒死时系统觉醒,此刻触碰药材,脑海里便浮起一行模糊的字:"此草无害/有害?"
最后那个问号像根针,扎得她太阳穴发疼。
前世她就是信了苏明棠"无害"的话,才在给三皇子的补药里加了夹竹桃,落得个毒杀皇嗣的罪名。
"张大夫,取盏清水。"她将草叶浸入水中,水面立刻浮起一层极淡的墨色。
张大夫的老花镜滑到鼻尖:"这是...染了毒?"
"微量的。"苏明药盯着那抹墨色,心跳得厉害。
前世她被毒杀前,喝的那碗参汤里,也浮着这样的颜色,"单独用看不出问题,可若和细辛、半夏同煎..."她突然抬头看向赵西,"赵大哥,你这香薷,当真从西山来?"
赵西的手指绞着腰带,指节发白:"苏姑娘,我赵西做了十年药材生意,哪能害自己人?
许是王猎户采的时候混了别的草..."
"阿福,去把前日剩下的细辛拿过来。"苏明药打断他的话,竹夹在药屉间翻飞,"张大夫,麻烦生个小炉。"
药炉里的水烧开时,赵西的额头己经沁出冷汗。
苏明药将香薷与细辛投入陶碗,药汁煮沸的瞬间,一股腐肉般的腥气"轰"地冒出来。
阿福捂住鼻子首往后躲:"好臭!像隔壁李阿婆家死了三天的狗!"
张大夫的手重重拍在案上,震得药秤哐当落地:"这是...马钱子的毒!
香薷本是解表,配了细辛该是宣肺,可这混了马钱子的草叶..."他倒抽一口凉气,"若有人用这副药给体热的病人,不出三日,筋脉便要像被火烤着抽——和上个月城西那个暴毙的老秀才症状一模一样!"
医馆里的空气突然凝固了。
赵西的膝盖开始打颤,麻袋里的药材撒了一地,他蹲下去捡,却把半袋白术撞翻在泥地上。
"赵大哥,你进货的王猎户,可生得什么模样?"苏明药蹲下身,指尖划过他慌乱中掉出的半张纸——是张欠条,落款是"陈三"。
赵西的瞳孔猛地收缩。
"赵西!"张大夫的声音像敲在铜钟上,"上个月李老秀才死前,吃的是不是你送的药?"
"我...我真不知道!"赵西突然跪了下来,膝盖撞在青石板上发出闷响,"陈三说他是西山的药农,给的价低,我...我想着能多赚两文,就...就收了他三回货!
前两回都没事,谁知道这回..."
"陈三?"苏明药捏着那张欠条,指节泛白。
前世苏明棠身边有个阴恻恻的毒师,就叫陈三。
那时她总听下人们说,二小姐房里总飘着怪味,原是这毒师在炼蛊。
"他长什么样?"她按住赵西的肩膀,力道重得像铁钳。
"五短身材,左眉骨有道刀疤!"赵西哭丧着脸,"前儿还说要再送批药材,我...我这就去退了!"
"退?"苏明药冷笑,"你当陈三是善茬?
你收了他的货,他便有你的把柄。
你去退,他便敢要你的命。"
赵西瘫坐在地,眼泪鼻涕糊了一脸。
阿福缩在张大夫身后,小拳头攥得死紧。
"张大夫,带阿福去后堂。"苏明药将欠条收进袖中,"赵大哥,你且坐着,我有话问你。"
张大夫揉了揉阿福的发顶,带他去了后堂。
灶火的噼啪声隔着门传来,苏明药搬了张凳子坐在赵西对面:"陈三什么时候找的你?
第一回送货是哪天?"
赵西抽抽搭搭说了半柱香,苏明药的脸色越来越冷。
所有时间线都对得上——她刚向张大夫坦白相府千金的身份,陈三的毒药材就进了医馆。
苏明棠的手,到底还是伸过来了。
"赵大哥,明日起你莫要再收陈三的货。"她站起身,从药屉里取出一包朱砂,"这包药粉你随身带着,若陈三找你,就说药材被太医院的人查了,我苏明药己经盯上他。"
赵西接过药粉,手还在抖:"苏姑娘,你...你不会报官吧?"
"报官?"苏明药望着窗外摇晃的老槐树枝,月光把影子撕成碎片,"我要让他自己送上门来。"
赵西走的时候,拎着空筐跌跌撞撞往外走,门框又吱呀响了一声。
张大夫从后堂出来,手里端着碗热粥:"阿药,喝口粥。"
苏明药接过碗,却没喝。
她望着案上那半袋有毒的香薷,系统在袖中微微发烫,像在提醒她什么。
前世的血还没擦干净,今生的刀己经出鞘。
"张大夫,明和阿福去城郊药田,带把猎刀。"她将粥碗放在案上,"我去会裴世子,顺便...会会陈三的主子。"
窗外起风了,吹得药屉上的纸标签哗啦作响。
苏明药转身收拾药材,竹夹在药屉间翻飞如蝶。
月光漏进来,照在那半袋毒香薷上,泛着冷光,像颗未爆的雷。
后半夜,医馆的木门被风刮得哐当响。
苏明药伏在案上假寐,袖中的系统突然又烫了起来。
她睁开眼,就着月光看见药屉边缘压着片新落的槐树叶——叶面上,用细针刻着个"棠"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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