吩咐徐鹏将车稳然停好后,黎云满是褶皱的老脸垮成一团,心里已经开始暗自盘算,将张扬拷走之后怎样惩戒好解心头之恨。
养了这么多年的闺女,眼看着就要傍上汪家这棵常青树,效仿狡兔三窟典故稳固眼下严峻形势。
孰能料到,张扬这个小畜生贼胆包天,愣是背地里偷偷摸摸跟黎秋白私定终身。
让他今天颜面尽失不说,更关键的是还得罪了汪乔年一家,日后老友重逢,宴席上推杯换盏的时候,今朝这事绝对会沦为众人茶余饭后的谈资笑料。
他黎云丢不起这个人,更不可能咽下这口恶气!
脑海中正演练惩戒流程的时候,身后骤然间再次传来一阵发动机轰鸣声。
循声望去,这才瞧见一辆同样缠着防滑铁链条的军用吉普急驰而来。
坐在副驾驶位置的那人也顾不得刺骨寒风,探出身子朝这边挥手:“黎叔,那村医逮到了吗?”
黎云有些视线模糊,他这次走的仓促没带老花镜,所以也瞧不起是汪乔年,等听到声音时,才发现是这个夯货。
当即压低声音,对一旁的潘长军吩咐道:“这家伙现在就是条疯狗,等会无论发生什么,都当做没瞧见,还有嘴把好门,秋白也在公社的事情别往外张罗。”
“您就把心放肚子里吧,我心里有数,就这嘴上毛都没扎牢的愣头青,能翻什么风浪?”
潘长军嘴上故作轻松,心里却是咯噔一声,暗自替张扬捏了一把汗。
原以为来了个老狐狸就够难伺候的了,谁成想,前脚来狼,后脚进虎,又碰到个更难缠的对手。
老狐狸黎云好歹爱惜羽毛,众目睽然的情况下,在一众社员面前多少有点顾虑,凡事不敢做的太过火,但是汪乔年可就不一定了。
潘长军虽然不常住四九城,但却没少听说过这些大院顽主的斑斑劣迹,寻衅滋事,调戏良家姑娘,偷鸡摸狗那都是不值一提的小事,有些狠人约架干仗,甚至往书包里面塞砖头。
一书包擂过去半身不遂,生死不明……
更别提舞刀弄枪了,弄个管子敢放大炮仗的人都海了去。
“怎么着呀黎叔,搁卫生院门口杵着干啥,不嫌冷?”
汪乔年下车后,潘长军才发现,这家伙居然穿了一件将校呢大衣,扎了个武装带,亮噌噌的子弹还在上面群蚁排牙似的列着,看的人直晃眼睛。
不同于黎云的谨慎低调,汪乔年这家伙高调许多,愣是带了三个警卫员,别的不说,光是这大张旗鼓的架势,就已足够唬人。
管中窥豹,足以看出这家伙睚眦必报,跋扈狂妄的性子了。
“嗯,刚到……”
黎云知道出了这档事之后,两家姻亲关系算是彻底黄了,所以没有过多搭理汪乔年,只是冷冰冰的说了句。
“等下让你的人在旁边看着就行,别瞎掺和帮倒忙,我自己会清理门户。”
“不是,黎叔,别那么霸道嘛,你好歹让小侄出这口恶气呀,你是不知道,原先在天桥看芭蕾舞剧的时候,我心里就窝着火,你……”
汪乔年话未讲完,黎云就脚步不歇的径直往卫生院走。
眼见被拂了面子,汪乔年神情肉眼可见的阴鸷憎恶下来。
不过,即使飞扬跋扈如他,也不敢在黎云面前炸毛,只能悻悻朝几个警卫员使了个眼色后,不情不愿跟上。
此刻,卫生院内。
张扬正透过毛玻璃密切关注外界动静,见几人貌合神离的下车,虽然诧异多出了汪乔年这个变数,不过秉承着虱子多了不咬人的心理。
张扬长舒一口气镇定下来后,让一旁小心脏怦怦直跳的何湘云,照旧按原先制定的计划进行。
小护士是头一遭经历这种大场面,说不忐忑那是假的,但一想到稍微出点差错,张扬可能就性命有虞,所以轻咬牙关,颤着声音开门布置安排去了……
这边,黎云仍未察觉出端倪,走进卫生院,看着空荡无人,岑寂无声的走廊,不知为何,本该庆幸的他此刻心里竟然闪现过一抹慌乱。
这实在是安静的太过吓人了,今天星期一,按理来讲,这个节骨眼应该有不少社员,老百姓才对。
难道,是潘长军这个草包这次学精明了,为了避免造成不良影响,所以提前把人疏散了?
面对黎云赞许的目光,潘长军同样头皮发麻,他也搞不明白状况,他当初是亲自撺掇大家伙来卫生院了呀。
乌泱泱一群人,最起码有一百二十来个,现在怎么连丁点动静都没,张扬这家伙到底在搞什么幺蛾子。
只能强压住内心的慌乱,推开楼梯拐角第一个房间门诊室:“老首长,这就是张扬日常开展工作的地方。”
随后扯着嗓子厉声痛骂,人未至,声先到。
“张扬!张扬,你个兔崽子我看是属木鱼的,一天不敲打就皮痒,整天吊儿郎当,现在捅了天大的篓子,我也救不了你!你自己看着办吧,可别想着翻窗逃跑,也别想着跑到山林这里东躲西藏,更别想着隐姓埋名躲到外地,我以过来人的身份告诉你,那都是死路一条!”
黎云见这家伙话里藏话,脸色一黑,恶狠狠的瞪了一眼:“行了,行了,怎么废话一箩筐呢,大鹏,等会别磨叽,直接把人捆起来押走。”
“好嘞!保证完成任务!”
司机徐鹏虽然忙不迭应了下来,可同样是提心吊胆,要知道先前黎秋白经常来冯家峪公社,跟张杨私会。
可都是他徐鹏充当了司机,趁着黎云开会考察学习的时候,偷偷摸摸溜出来,张扬要是被捆了个结结实实,到时候抽个几鞭子,灌点辣椒水一审讯。
嘴严点还好,不会那么快把自己供出来,万一说骨头软,直接竹筒倒豆子一样知无不言,他这个帮凶落个怎样下场还犹未可知呢……
吞咽了口唾沫,徐鹏迟疑片刻后,猛的一脚将门踹开,拔出武器撞将进去。
再把虚掩房门踹开的一刹那,徐鹏是多想张扬此刻不在房间里,而是早已得到消息,提前脚底抹油跑路了。
可惜,现实给了他当头棒喝。
穿着白大褂的张扬满脸纳闷稀奇的正在按压气囊,给几个老太太测量血压。
对于猛然闯进来的不速之客,张扬显得甚是错愕,发出灵魂三问:“同志,怎么了?什么情况?有何贵干?”
话音刚落,早已按耐不住的汪乔年直接拨开徐鹏,义愤填膺的指着张扬咬牙切齿。
“有何贵干?哼!少给我揣着明白装糊涂,自己干的什么好事不清楚,黎秋白肚子是不是你个乌龟王八蛋,呜呜……”
他话还没讲完,就被徐鹏捂住嘴,刚想反抗嘟囔着让身旁跟着的几个警卫员出手。
眉头紧锁的黎云却恶狠狠的瞪了他们一眼,几个不老实的瞬间偃旗息鼓。
“抓走!”
黎云也不废话,开门见山的就要逮人。
出乎众人预料的是,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张扬居然也不反抗逃跑,更没有歇斯底里的喊叫,反而乖乖的引颈就戮。
徐鹏几乎是不会吹灰之力的,捆住了张扬的手,当然特意留了个心眼没捆紧,留了不少活泛的空间……
“等会,能跑就跑呀……”
趁着无人留意的间隙,徐鹏声若蚁讷提醒了下。
但张扬却是面无表情,也不知道听进去没听进去。
没法,徐鹏只能硬着头皮,准备推着走出走廊。
事情进展如此顺利,黎云心里松了口气,不由得有些佩服张扬的气魄,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麋鹿兴于左而目不瞬。
要是换做平常人在这生死存亡关头,要么痛哭流涕,鼻子一把泪一把,抱着大腿苦苦求饶,要么就是穷凶极恶,铤而走险,妄图再搏一把
像张扬这样淡然处之,从容不迫的,实属凤毛麟角。
胸有惊雷而面似平湖者,可拜上将军已……
黎云脑海中乍然浮现出这一想法,只可惜,门不当户不对,差距悬殊呀!
然而这个想法没持续多久,他就被徐鹏震惊的声音拉回现实。
“老首长,咱们恐怕出不去了……”
徐鹏声音略带颤,也不知是惊讶还是欣喜。
“出不去是什么情况?”
“人!全是人!密密麻麻挤满了人!”
“?”
“哪来的人?”
骤然间听到这话,黎云愣了会,当他不信邪的探出脑袋看向走廊时,整个人瞬间呆滞僵住。
只见原本空荡无人的宽敞走廊,此刻不知为何,摩肩擦踵挤满了人,乌泱泱一大片不说,源源不断的还有人从房间里推门出来,甚至是二楼下来。
所有人无一例外,都目光灼灼的瞪着几人,吊诡的是,大家伙俱一言不发,只剩下粗细不一的呼吸声。
这种阵仗,饶是今多见广的黎云都觉得头皮隐隐发麻。
年岁渐长,安逸惯了,冷不丁的面临未知,心里也是猛的一秃噜。
当了几十年庄稼把式的老农,战力可是向来不俗的,这万一谁混在人群里扔个砍柴刀,棒锤,榔头啥的……
旁边的潘长军则是心头一喜,颇为欣赏的用眼角的余光看了一眼张扬。
好家伙,医生不读医书,研究起兵法来了,连埋伏这一套都能用得出来,他说咋这么多人突然销声匿迹了呢,原来是都藏起来要给老首长惊喜。
潘长军表示,这个惊喜很惊吓……
“怎么回事,咋不走了,什么情况!”
只有跟在身后的汪乔年搞不明白状况,纳闷凑上前,待看清走廊被堵了个严严实实,虽然心里惊讶,可也没当回事。
泥腿子能搞出什么幺蛾子?怀揣着这个想法,汪乔年满不在乎上前,就要去推攘最前排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妇女。
一边推一边嚷嚷:“没看见忙正事吗,杵在这干啥?”
结果尴尬的是,对方依旧岿然不动,甚至掰住了汪乔年的手,疼的他是龇牙咧嘴差点跳脚。
“大姐,你平常做什么呀?这么大力气,好端端的领人堵路做什么?”
大妈也实诚,咧嘴一笑,有问必答:“我是耕田的……”
“耕田就好好耕田呗,跑这瞎闹事做什么!”
汪乔年甩了甩手来缓解酸痛,心有余悸地看了一眼这虎背熊腰的大妈。
晓得其中厉害后,他朝一旁的潘长军挥了挥手,不耐烦道:“怪不得都说穷山恶水出刁民,你瞧瞧,这有点天子脚下,首善之地的样子吗?还不赶紧把人轰走!”
被一个后辈使唤,潘长军气得那是牙痒,原以为黎云好歹替自己说上几句,结果这老狐狸选择装聋作哑,只是来回扫视着众人,不知道心里在估摸着些什么。
得!
潘长军自嘲笑笑,上前装模作样的说了几句,想让大家伙别拦路。
结果显而易见,没一人听他的,甚至彻底引爆了导火索。
吴淑倩,刘莉以及几个事先安排好的人,顺势发难,不停的追问潘长军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怎么无缘无故把副院长,张医生给拷走。
个别几个性子火爆莽撞的,还想要冲过来解救张扬。
唐突的举止,惹的汪乔年等人警惕掏出真理,防范戒备着。
结果大家伙无动于衷,仿佛料定没人敢放响一样,愈演愈烈。
眼看着,原本平静的水面突然像沸腾一般炸裂开来,潘长军招架不住,败下阵来,擦了下不存在的冷汗。
“老首长,不行呀,张扬在公社救了不少人,再加上隔三差五下乡义诊积攒了不错的口碑,群众工作太扎实了!”
对这突况,黎云先是一慌,紧接着迅速镇定下来,又让徐鹏去看了一眼窗户,看能不能破窗。
结果答案依旧是否,窗户位置也有人埋伏着。
这下倒好,原以为长驱直入,抓完人能轻松回去,结果愣是变成了四面楚歌的局面。
黎云二话没说,恶狠狠瞪了一眼古井不波的张扬。
让徐鹏把汪乔年等人缴械,免得惹出事端,皱眉思索对策的功夫,心理承受能力差的汪乔年克制不住了。
扯着嗓子声嘶力竭道:“不是问为什么吗,我告诉你们为什么!张扬,他耍流氓,在没得到允许的情况下,做出畜牲行为,玷污了人家良家妇女,害人家女同志怀了孕,我们是来抓人的,触犯法律,就要受审,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你们阻挠,要连坐懂不懂!一群愚昧的泥腿子!”
“证据,证据呢,没证据就是胡言乱语,我们不相信!”
“对,我们不相信!我们要证据!”
“谁没证据乱抓人,谁才有错!”
“我们是不懂法,但我们明白,凡事要讲证据,谁要是上嘴皮碰下嘴唇,张口胡咧咧就能乱冤枉人的话,那还有天理王法吗!”
汪乔年怒极反笑:“要证据是不是?我就是证据,我是证人,我亲眼所见!这个证据够不够!”
这时,一直默不作声的张扬摇摇头,颇为蔑视的看了一眼汪乔年:“你是谁,我都不知道,说自己是证人谈证据岂不可笑?”
“什么,你说你不知道我是谁?你居然不知道我叫什么!”
汪乔年感觉自己肺都快被气炸了,恼怒的瞪着张扬。
张扬佯装认真的看了一眼汪乔年,云淡风轻:“抱歉,不知道!”
汪乔年怒不可遏,揎拳捋袖准备动手的功夫。
突然背后一双大脚踹了过来,角度刁钻,好悬,将校呢大衣差点给踹开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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