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
来旺带着郑华前往东城自家奶奶的嫁妆铺子‘流云轩’。
来旺是王熙凤的陪房。
郑华是王夫人的陪房,现在专管府中放贷之事。
来旺今早得奶奶吩咐,让把郑华带往流云轩,说会有二爷的人接手,别的不用他管。
来旺带着人刚进入铺子,掌柜就迎上前来:“你来了,你们去后面吧。”
掌柜给来旺指了指后门方向。
来旺点点头,没有多问,带着郑华就朝后门走去。
来旺跟掌柜都是王熙凤的陪房,双方自然认识。
郑华也没多想,跟着来旺。
琏二奶奶吩咐他俩来铺子里取银两。
只是,两人刚入后院,就见到面前站了四个兵丁。
还没弄明白怎么回事,就听其中一人冷声问道:“谁是郑华?”
来旺被吓个激灵,条件反射抬手一指,“他,他就是郑华。”
现在来旺基本明白怎么回事了,是二爷要抓郑华啊,让他把人给送上门来。
果然,只听为首之人挥了挥手道:“抓起来,带回衙门。”
“反了你们,老子也敢抓?
知道老子是谁不?老子可是荣国府上的管事。
敢动老子小心你们身上的皮。”
郑华一听要抓自已?这还得了,立马挣扎大骂。
陈其见郑华如此嚣张,立即给对方一个大逼兜,“不想受罪就闭嘴。”
他一早得贾指挥吩咐,等在这里抓人呢,要是连个奴才都搞不定,就太丢人。
郑华见这些人来真的,顿时不敢再嚣张,略带惧意糯糯地问道:“我可没犯什么事,为何抓我?”
然后又朝旁边的来旺求助道:“快回去通知琏二奶奶和二太太来救我。”
陈其哪里会给郑华解释什么,让手下直接架着郑华就从后门离开。
不从前门离开主要是怕影响到这铺子,现在他要是还看不出这铺子跟贾指挥的关系就真是瞎。
“这...”来旺看着离去的人,又看向掌柜。
掌柜摆了摆手,“少打听,也别说出去,咱们本分做事就是。”
*
东城兵马司牢狱中。
郑华被关入其中一间牢房。
牢房里潮湿阴暗,只有牢门旁烧着的火盆能给人一丝安全感。
郑华不知自已为何会被抓进来,只听外面狱卒讨论道:
“给烙铁烧红一点,待会让这厮好好尝尝滋味。”
“哈哈,你那烙铁不行,还是我这铁签更有滋味。”
听着讨论,郑华吓坏了。
心想狱卒说的不会是自已吧?
他顿时觉得那火盆如深渊,冰寒刺骨,不再有一点温暖。
“误会,都是误会啊差爷,小的是荣国府的管事,待会就有人来救我。
你们可千万别对小的用刑啊。”
郑华害怕极了,说话都是颤音。
“哦?是吗?可有人举报你收债逼良为娼,抢田卖人啊。”
贾琏的身影慢慢走近牢门,戏谑地看着郑华问道。
其实他具体也不知道郑华有没有逼良为娼、抢田卖人。
只是先吓唬一下罢了。
郑华见来人是贾琏,立即跑到牢门前跪下哀求道:
“琏二爷,小的冤枉啊,小的真没做过这些事。
小的就是正常放贷收债,这些也都是二太太吩咐小的做的。
对了,现在小的是给二奶奶做事了,自已人啊二爷。”
郑华声泪俱下,先撇清,再拉关系,求放过。
贾琏居高临下看着郑华,“可我怎么听二奶奶说你现在又开始听二太太的,往外放银子了。”
之前郑华确实听王熙凤的,没有再往外放贷。
后面王夫人让王熙凤别再管放贷之事后又让郑华继续。
“都是小的有眼无珠,以后一定都听二爷跟二奶奶的,
让小的往东绝不敢往西,
让不放贷绝不敢再放。”
郑华不断地磕头,表忠心。
郑华也无奈,他虽然是二太太的陪房,可远水解不了近渴,现在落二爷手里,先保命要紧。
而且他现在也猜出二爷跟二奶奶的意思了。
二爷跟二奶奶不愿放贷,二太太又要放,所以他就成了那只出气羊。
才会有今日这一劫。
贾琏看郑华这态度,心中很是满意,于是说道:
“那行,今后看你表现。
二爷的要求就是把到期的本金收回,不要再往外面放。
之前二奶奶怎么交代你的,今后你就怎么做。
可明白了?”
贾琏今天抓人的目的不是抓人,而是驯服人。
真把郑华一直关着能有什么用?
而是要让他出去解决好放贷之事。
贾琏也不愿换个人去,之前谁办的才更明白其中情况。
能这么简简单单的让郑华倒戈,这就是手中有权力的作用。
这就是他执意入官场的原因。
只有靠衙门力量才能吓住荣国府这些下人。
单靠贾琏府内琏二爷这个身份是吓不住的。
他琏二爷在府内还没几个大总管霸气威风。
“是,是,二爷,小的明白了。
只是,二太太那边不知如何交代?”
眼前没了皮肉之苦的威胁,郑华又担忧起今后,他毕竟是二太太的陪房,身契也在对方手上。
要是让二太太知道他倒戈了,他同样讨不了好。
贾琏想了想,确实要给郑华想好退路,不然对方也没法安心办事,于是说道:
“二太太那边就先糊弄过去,把收回的本金当利银每月给点。
反正外面具体的事她也不知道。
等全部了结完,我再跟二太太摊牌。
顺便把你一家的身契拿到我这边来。”
闻言,郑华心中大定,如此办他就没后顾之忧了。
“多谢二爷体恤,二爷放心,小的一定把事情办妥。”
郑华拍着胸膛保证。
贾琏点点头,“你看着办就是,要是让二爷不满意了,随时再把你‘请’回这里。”
说完,贾琏转身离开,路过狱卒身旁时对他们说道:“把人放了。”
*
贾琏走出牢狱,陈其等候在外。
贾琏对陈其道:“走,跟我去看看棚子的情况。”
他说的就是治安亭。
来到街道上,转了一圈,看了七八处。
棚顶是油布,能遮雨。
下方三个方向挡了木板,但没全挡,只挡了一半,里面的兵丁站起来就能看到外面的情况。
朝街道方向是全开的,人从这里进出。
贾琏觉得这样太单调,有些不好看。
他想了想对陈其说道:“你从账上支银子,安排人买些树景回来。
高度跟挡板那么高就差不多,然后把小树摆在挡板外。
可以紧挨着往密集了摆,明白了吗?”
陈其按着贾琏的说法,在脑子里想象一遍就明白对方的意思。
在外面摆上小树,这棚子肯定漂亮许多。
于是点头应下:“是,大人,属下明白了。”
贾琏点点头,不再巡查,准备回衙门。
路上, 他边走边想,现在治安亭已经基本成型。
下一步就是从下往上搞定治安房的人。
怎么从下往上搞定?
治安房的职责是巡查、抓捕。
那么就让治安房的兵丁入驻亭子。
当然,亭子还是要以火禁房的人为主。
这样就能融合。
心中打定主意,贾琏一回到衙门,就去找到许盛。
“大人,下官依托水车,在边上搭了棚子,这就相当于在大街上有了值房。
全东城20个这样的值房,光我们火禁房使用,下官觉得太浪费了。
想着是不是可以也让治安房的兵丁入驻。
这样哪里有情况都能快速抵达。
大人觉得这个建议如何?”
贾琏组织好说辞,对许盛建议道。
“哦?这个主意倒是不错,不过还是得问问周同的意思,我这就把他叫来。”
许盛安排兵丁去叫人。
然后想着刚才贾琏说的,他越想越觉得这个主意好,兵丁驻扎在街道上,想想就有威慑力。
只是周同毕竟是分管治安房的副指挥,对方要是强烈反对,他这个指挥也不能因这事就强制命令。
不多时,周同到来,进屋见贾琏也在有些意外。
“见过大人,见过贾指挥。”
三人彼此打过招呼,许盛就把刚才之事说出,然后问道:“周指挥,不知你意下如何?”
周同坐下后边喝茶边思考这里面的得失。
如刚才所言,真在街道上驻点肯定是有好处,治安好了就是他周同的政绩。
最近看着火禁房搞得如火如荼,他心中一直憋着一口气。
也想弄些成绩出来。
只是又不知从何处下手。
今天这个倒是个好思路。
只是,这算是沾了贾琏的光吧?
这一点让他微微有些不爽。
不过考虑到政绩,忍了吧,于是朝许盛回道:
“大人,下官没意见。”
又对贾琏抱拳道:“多谢贾指挥这个好主意了。”
贾琏摆摆手,笑道:“周指挥客气了,都是兵马司同僚,一家人。”
许盛见事情谈拢,也是面带笑容,“哈哈,不错不错,都是同僚,大家一起把咱们东城管好。”
他们东城最近出不少风头,他这个指挥面上也有光。
现在手下相互配合,眼看又要出成绩,他如何能不高兴。
三人商谈一些细节后,贾琏就回到自已火禁房。
他脸上带着淡淡笑意,显然很开心。
争权计划第一步搞定,可以计划后续了。
*
这天。
东城一街道治安亭中。
火禁房小陈对治安房小马问道:“听说你们治安房每月到手月钱很高是不是啊?”
小马摆手,“哪里就有很高了,跟你们还不是一样的。”
小马虽然否认,但脸上的笑容和骄傲的神色一点也没掩饰。
“怎么会一样呢?你们不是还有治安费拿嘛。”小陈自然不信,追问道。
“兵马司底下人的月钱差不多都是二两左右,我们治安房也就多个治安费,不过也没多多少。”小马继续谦虚。
“这样啊,现在我们火禁房也有火禁费了,就是不知是你们高还是我们这边高?”
小马闻言,来了兴趣,“是吗?那你们火禁费是多少?我们每月能多领五百到八百文。”
“才这么点儿?不会骗我的吧?我们每月最少都能多领一两呢。”小陈一副不信你的样子说道。
“这么多?真的假的?”小马吃惊问道。
又看了看身边其他火禁房的人。
见他们都点头认同小陈的说法,小马这才相信。
有些羡慕地道:“比我们都快多一半了。”
小陈很喜欢对方的表情,继续刺激着,“这才哪到哪,我刚才说的可是最少每月都多领一两。
如果有灭火,到时我们贾大人还会另外再赏最少一两。
你没见咱们火禁房的人都喜欢在外面四处乱窜嘛,
就是这个道理,都是想找找有哪里起火没。”
“原来如此,还是贾大人大气。”小马脸上羡慕之色更浓。
转而抱怨起治安房的大人来,“我们要是也每抓个贼人就给些奖赏就好了。”
“哈哈,你们可以向上面反映嘛。”小陈笑着安慰。
小马摆手叹气,“哎,别提了,上面的大人些都死抠死抠的。
不然也不会每月只多给几百文了。
再要奖赏,除非贾大人来做我们治安房的指挥。”
“可别,贾大人可是我们火禁房的。”听对方打起他们贾大人的主意,小陈立马不干了。
虽然明白对方也就随便说说,但心里还是不爽。
于是话都不跟他说了,坐到一边不再搭理。
东城另一条街道上,有着类似的对话。
“换班换班咯。”来接班的火禁房兵丁招呼着。
“你们怎么这么早就换班了?这天都还没黑呢。”同在治安亭里治安房的人看了看天色,好奇问道。
“对啊,这不到点儿了吗,你们什么时候换班?”火禁房的人回。
治安房的人疑惑,“哪里到点儿了?我们要守六个时辰。”
“豁,你们这么惨?还好我们只需要守四个时辰,哈哈。”火禁房的人幸灾乐祸道。
治安房的人顿时不爽起来,“这也太区别对待了,凭什么我们就要多守两个时辰。”
“就是,大家都是兵马司的,后面要给大人们说说。”
治安房的兵丁本来在火禁房的人面前是有优越感的,这一下被比下去了,如何能让人不气?
以前提桶的现在比他们拿武器的还舒服了?
这岂能忍?
火禁房的人看对面吃瘪都心中乐呵,继续打击道:“是得给你们大人说说,另外还要多加两天假。
我们大人每月都多给加两天呢。”
“真的?”这下治安房的人更坐不住了。
“当然,骗你们干嘛。不过咱们贾大人人好,你们大人就不知道了。”
火禁房的人能不知道周同是什么样的人?
当然都知道,毕竟周同以前就是管他们火禁房的。
所以明白就算他们去提要求也多半是没什么用。
想到这里心中更觉舒畅。
真是好轮回啊,也在治安房的人面前扬眉吐气一回。
说起贾大人的好,立即又有火禁房兵丁赞同道:“贾大人还说冬天会给我们每人发一件大棉服呢。
说怕我们在大街上冻着了。”
“是啊,是啊,贾大人真是什么都为我们想到了。”
一说起贾大人来,火禁房的就开始滔滔不绝。
一旁听着的治安房兵丁心中不是滋味。
他们就怎么没遇到这么好的大人呢。
真是不公啊。
突然,有治安房的兵丁说道:“本来最开始贾大人来报到是应该接手我们治安房的。
结果比武输了,被周大人给抢了。”
“对对,贾大人是来补缺的,结果非要拉着人家比武。
人家贾大人是国公府的贵公子,哪里能跟武夫斗武。
结果自然就输了。”
“我看贾大人就是太老实了,当时不比又能怎么样,谁还敢指责他不成?”
治安房的几人话题越说越偏,都开始为贾琏打抱不平起来。
这些话听在火禁房兵丁耳中,心里也是五味杂陈,不知如何评价。
纷纷不再开口。
*
东城兵马司衙门,治安房院中。
“大人,最近下面人都在闹情绪,要求增加赏银和休假。”
一个队长跟周同汇报说道。
周同一巴掌拍桌子上,骂道:“都反了他娘的了?一个个的不好好巡街去,看来是给他们吃太饱了。
谁敢再闹给本官鞭子伺候,真是反了天了。”
队长低头不语,心中腹诽,“大人啊,要是没隔壁贾大人衬托,你这样强压没什么问题,可这就怕对比啊......”
想归想,还是老实回道:“是,大人。”
等人离开后,周同心中暗骂:“他娘的,当初就不该同意跟火禁房的人一起驻什么点。”
现在悔之晚矣。
当时他还觉得要出政绩呢。
现在看来,不出乱子就是好的了。
他奶奶个熊的。
嗯?这好像是他那个好下属杨华的词儿来着。
哎,是不是得准备准备新的背锅人了?
另一边。
队长从周同班房出来,刚出治安房院子,就被几个下属围住。
“队长,周大人怎么说?”
“是啊,同意加赏钱和休假没有?”
队长摆手,“行了,以后休要再提,免得受皮肉之苦。”
说完,队长径直离去。
“哎,看来是没成啊。”
“猜就是这样的结果。”
“也不知道咱们能不能调去火禁房?”
*
贾琏听着陈其对最近治安房情况的汇报,嘴角微翘。
他的第二步计划就是离心。
离周同跟下面兵丁的心。
对方人心散了他才好收不是?
第一步收人,第二步收心,第三步收财。
那么,开始吧。
贾琏再次去到许盛班房。
双方打过招呼后,贾琏直接道:“大人,现在咱们兵马司要收治安费和火禁费。
相当于收了两次,这对商家来说,感观肯定很不好。
所以属下建议,把这两个费用合到一起收,收一次。
如此,给商家的感觉会好一些,也能节省咱们自已的人力时间。”
许盛听完,眉头微微皱起,他本能的觉得这样不好。
听上去像是不错,确实有贾琏说的好处。
但怎么心中就有种排斥感呢?
他也不知这感觉从何而来。
想了想,朝贾琏问道:“贾指挥,那这合到一起,具体该你们谁去收?”
贾琏装作思考一阵后才回道:“不如看商家更愿意交给谁吧,一切都是为了顺利把银子收上来嘛。”
贾琏敢这样说,自然是有调查有信心的。
现在谁不夸治安亭好?
但商家只知道这些都是他贾琏弄出来的,自然更愿意把费用交给他。
而且他收的也正规,火禁房兵丁上门都是客客气气的,缴费后还会给回单,证明已经交过。
治安房的人可就不一定了,有可能收了还说没收。
“这样啊,那贾指挥先回去,这事我得好好跟周指挥商量商量。”
许盛喝了口茶后对贾琏说道。
“那行,这事对兵马司对大人都是有利的,希望大人多多费心。
下官告退。”
说完,贾琏离开此地。
路上,他心中思索着,许盛应该不会反对,周同肯定会反对。
不过他也没想着一次就成功。
他还有后续。
第二天,陈其来报:“大人,不好了,治安房的人都从亭中撤走了。”
贾琏听后大感意外。
这是掀桌子不玩了?
周同既然下了这样的命令,那肯定是取得许盛同意的。
不过居然没提前通知他一声。
“好好好,这样玩是吧?掀桌子是吧?釜底抽薪是吧?
都给我等着,我让你们看看什么才是真正的釜底抽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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