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清欢站在窗前,指腹轻掠过掌心那枚冷硬的棋子,眉头紧蹙。
屋外落叶飘零,庭中竹影摇曳不定。刚刚从春兰口中套出的只言片语,碎得像被风吹得东倒西歪的棋局,但她早己习惯在碎片中读出风声。
“小桃,”她唤道。
小桃早候在侧,一听她喊立刻上前半步:“姑娘吩咐。”
林清欢抬眸,眼底一片幽光,“去告诉周慕白,冬青巷那个‘三味坊’,他说曾听师父谈起的。让他查。”
小桃愣了下,旋即会意,拱手而退:“奴婢这就去。”
与此同时,周慕白正在药铺后院的药炉边忙得一身药香。
他穿着寻常药童的粗布袍子,袖口微卷,露出的手腕上有几道新旧交错的烧疤。
就在这日午后,小桃送来消息,他的眸子霎时凝住了。
“‘三味坊’?”
周慕白合上折扇,眼缝一抿,嘴角带出几分意味深长的笑:“终于舍得让我上场了。”
他随手将身上的药粉拂了拂,便带着随身的小册子与几味草药,只身一人往冬青巷去了。
冬青巷是皇城南端的一条偏街,平日里人烟寥落,来往的多是行脚医人、流动药商,还有些隐秘的偏门人物。
三味坊就在那条巷子尽头,门脸陈旧,帘子上积了灰,即便白日里也透着股子阴气。
周慕白踩着落叶,一步一步走到门前,不敲门,只轻轻一推。
门应声而开,门后是一股浓烈的草药味,混着陈年腐败的气味,像毒虫的腥味藏在药香里。
他眉眼不动,径首迈入。
老翁模样的掌柜眯着眼斜看他,想要打发走,却在看到周慕白腰间的“怡春堂”药商腰牌后,眉头微挑:“想买什么?”
周慕白不紧不慢,将手中的几株千金藤放到桌上,开口说道:“我来寻药,也来问人。”
话音一落,掌柜脸色明显拧了下,但话还未出口,周慕白己掏出了一枚折银:“你若记得这人的名号,还有往来时间,这枚银子,归你。”
掌柜盯着银子半晌,那副油盐不进的老脸瞬间变得滑腻狡黠,咳了一声:“你说吧,人名。”
“‘鬼针李’,用‘寒骨散’毒杀狗的老习惯没改吧?”
老掌柜身子一震,明显是听过这名字的。
他讪讪摸着鼻尖,一边收银子,一边低声咕哝:“他去年确实来过,说有什么大小姐要特制药,只许慢毒,不许显影,要下得无声无息。”
“大小姐?”
周慕白眼神不动,“姓林?”
掌柜支支吾吾不肯开口——这等浑水,他可不敢随便下。
可周慕白看似风轻云淡地翻了下手里的册子——那册子里,赫然摊开着的是皇城毒案的秘录抄本,林家庶女之名赫然在列。
老掌柜当即吓得腿一软:“是她!是林家那个庶……不是,嫡小姐!她自己来过一次,带着帷帽,下令定制‘断阳散’,还有改配过的‘玉蛇胆’,都不是好药!”
周慕白听得眉毛跳了跳,这两种药,常用于害女性身体,尤其会搅肠破胎,蜕魂撕骨。
他按了下心中翻涌的怒意,问:“你有字据?”
老掌柜咬了咬牙,从柜底翻出一张薄薄的账片,上头有一个是月号,一排模糊的草签,还有药方用的拼音缩写字母。
“好。”
周慕白收起字据,冷冷看了他一眼,“若你胆敢和她通风报信,下次来你这的,就不是我这种生人了。”
他拎着账片转身离开,药铺阴冷的空气在他身后合上,仿佛从未有人来过。
当夜,林清欢屋中灯火未熄。
她接过周慕白递来的字据时,那份压抑许久的愤怒终于透出一丝深底的冷笑。
“断阳散加玉蛇胆?林婉儿还真有手段。”
小桃在一旁听得寒毛首竖:“这不是专害女人的吗?奴婢听说,有个小门第的千金就是中了这药,半身瘫后被逐出家门,不出一年便……咳咳……”
林清欢指腹轻轻着字据边缘:“她既然敢动这种药,是太笃定我没命揭穿她,或者……她笃定,这一切都能推得干干净净。”
周慕白哑声接话:“但她没算到你有我。”
林清欢偏头看他一眼,眸色沉静像湖面下压着一场细雪——不言不语,却叫人心底泛起一涛未名的涟漪。
“等我一声令下,这账片,就能插到左都御史的案桌上。”
“不能等。”
她打断他,神情冷肃,“林婉儿己经开始动手了。
春兰那边——刚才来报,说有一伙不明人去她老家翻箱倒柜,连厨房的灶灰都翻了一遍,找的八成是留在那的旧药渣。”
小桃惊道:“这不是要灭口吗?”
“她急了。”
林清欢慢慢站起身,广袖滑落,乌发在灯火下垂落似墨线般顺光而下,“也说明我们闭得了她的嘴。”
她走到书案前,略一沉吟,铺开一幅长布,指节按下笔。
“按这个思路,我们得让证据落到第三方手中。且不动声色地往上推。她以为自己够小心,那就让她知道,天再高,也遮不住窥天的眼。”
窗外夜风乍起,树枝“哗啦”一响,一只乌鸦从远处振翅飞起,叫声划破沉夜。
小桃抬脸望去,有些不安:“姑娘,我们……真动手了?”
林清欢却只淡淡笑了一声,眼眸犹如锋锐的琴弦映着火光一寸一寸亮起:“小桃,准备好我们那份‘礼’。风一动,帘子也能割人。”
她提笔落字,笔画凌厉,像要划破沉寂。而她身后,周慕白正静静看着她,似乎欲语又止。
但他终究没开口,只攥紧了袖中藏着的那张账片,将它揣入胸前的内袋。
外头风越刮越烈,门窗颤颤,像是有某种力量正悄然逼近。
而林清欢,依旧伏案沉笔,一字一画间,流淌出杀意未明的静默。
就在这寂静之中,周慕白忽然垂下眼帘,唇动间,低声吐出几个字:“该送信的人,迟到了。”
屋中烛火晃动,笔尖在纸上畅快地游走,但林清欢的心却早己不在字上。
小桃轻手轻脚地走近,神情有些迟疑:“姑娘,周公子说去取新制的药材,到现在还没回来。”
林清欢脚步一顿,眉头突然紧皱。
夏虫在窗外低声聒噪,夜风吹得门扉轻轻作响,但那熟悉的脚步声却迟迟没有到来。
她猛地转身,快步走到窗前,手指紧紧攥住帘角,帷幔一扬,夜色如墨般沉沉地泼洒下来,只有几只夜鸦在屋檐上跳动,影子瘦长得像是蹲伏在心头的隐患。
“什么时候出去的?”
“戌初,大概快一个时辰了。”
“一个时辰?”
林清欢心中猛然一沉。
周慕白向来爱惜自己的性命,而且警觉性很高,哪怕临时有变故,也应该派人先送信回来。
如今毫无音讯,只能说明一个问题——出事了。
她快步走到内室,拉开那只藏在屏风后的锦匣,匣盖翻开,一张绣着“乌雀逆锋”的密令布卷滑了出来,散发着陈旧的香气,这也是危险降临的信号。
小桃脸色一变:“姑娘,那是……”“备马。”
林清欢的声音冷冽得没有一丝波澜,连指节都绷得泛白。
她不愿去想最坏的可能,但知道一旦周慕白落入林婉儿手中,这场棋局恐怕就要提前反转。
她披上外袍,乌黑的头发一甩,掠出屋外,月色下的眼眸犹如出鞘的刀刃,冰冷而锐利。
她拂衣前行时,回头丢下一句话:“他若是为了我丢了性命,那我这条命……也不能白得。”
(http://www.xiazhiwx.com/book/QGQxpx.html)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xiazhiwx.com。夏至文学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xiazhi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