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室里的烛芯"噼"地爆了个火星，林清欢盯着炭盆里未燃尽的纸灰，指节在青铜鬼面的眼洞上轻轻叩了三下。
这是她与沈景明约好的暗号——该碰面了。
门轴转动的声响比往日轻了三分，沈景明裹着风雪进来时，玄甲上的冰碴子还挂着半道月光。
他解下外袍搭在她肩头，指尖碰到她冰凉的手腕时皱了皱眉："怎么又不肯用药？"
"金疮药味太冲，容易被人闻出破绽。"林清欢扯了扯他的甲带，将人拉到案前。
烛火映着两人交叠的影子，她展开一张京城布防图，指尖点在祭天台东侧："玄衣人昨日调了三十个死士守在偏殿，我让暗卫在供桌下埋了火药。"
沈景明的拇指过她掌心那道新结的血痂，突然握住她的手按在图上："昨夜我查了杨府的粮车，每辆车里都塞着短弩。"他声音沉得像压了块铁，"他们可能在祭天仪式上劫驾。"
林清欢的睫毛颤了颤。
她想起窥天眼里那团血色——玄衣人举刀时，皇上冕旒下的脖颈正对着刀刃。
她反手扣住沈景明的手腕，触感是熟悉的滚烫："所以赵丞相的密账必须在卯时前呈到御案。
那上面有杨远山私造军械的铁证，只要皇上信了......"
"林姑娘！"
暗卫撞门的动静惊得烛火摇晃，林清欢眼尾一跳——来者是赵府的家仆阿福，平时专管给她送密信的，此刻脸上沾着草屑，右耳还在渗血。
"赵...赵相爷的暗格被撬了！"阿福跪在地上首喘气，怀里的锦盒敞着口，金丝锁扣断成两截，"那...那本记着杨府军械的账册，没了！"
沈景明的玄甲"当啷"撞在桌角。
林清欢只觉喉间那股腥甜又涌了上来，她死死攥住案角，指甲几乎要嵌进木头里——那本密账是赵丞相花了三年，从杨府二十七个账房里一点一点抠出来的，每一页都盖着杨远山的私印，是能把杨党一网打尽的命门。
"什么时候发现的？"她的声音听着像浸在冰水里。
"半个时辰前。"阿福哆哆嗦嗦摸出块碎玉，"暗格里留了这个，是...是玄衣卫的令牌。"
沈景明突然抓起那枚碎玉。
他的指节因为用力泛着青白，玄甲上的冰碴子簌簌落在地上："玄衣卫是杨远山养的死士，三年前血洗过青州城。"他转身盯着林清欢，眼底翻涌着暗潮，"他们怎么会知道密账在赵府？"
林清欢的太阳穴突突首跳。
她想起三日前给赵丞相送珊瑚树时，特意让青鸢在树底压了张暗号纸——难道是那时被人盯上了？
或者...她猛地抬头看向阿福："今日赵府进出的人里，可有生面孔？"
"卯时来了个送茶点的婆子。"阿福擦了把脸上的汗，"说是西市'福来居'的，可老夫人尝了块桂花糕，说糖放少了——福来居的糖向来不要钱似的。"
林清欢闭了闭眼。
她早该想到，杨远山能在司礼监安插暗桩，赵府这种明面上的盟友府第，怎么可能没被渗透？
她摸出袖中那枚半块的虎符，这是沈景明昨日刚给她的镇北军信物，此刻握在掌心硌得生疼。
"景明，你带玄甲卫守住赵府后巷。"她突然抬头，眼底的慌乱褪得干干净净，只剩淬了火的冷，"我去赵府正厅。"
"不行。"沈景明抓住她的手腕，玄甲的寒气透过锦缎渗进她皮肤，"杨远山现在肯定盯着赵府，你这时候去就是送上门。"
"可除了我，谁能让赵丞相相信不是他走漏了风声？"林清欢抽出手，将虎符塞进他掌心，"你忘了？
赵夫人的陪嫁丫鬟是我救的，她上个月还托人给我送了罐蜜枣。"她扯过他的外袍系紧，指尖在他心口的鳞片甲上轻轻一叩，"记住，子时三刻如果我没回来，你就按原计划调兵。"
沈景明突然低头吻了吻她发顶。
他的呼吸扫过她耳后，带着点滚烫的颤："林清欢，你要是敢让我在祭天台下收尸......"
"那我就站在最前面，让你第一个看见。"林清欢笑了笑，转身往门外走。
青鸢不知何时候在门口，手里捧着件玄色斗篷，帽檐上缀着一圈狐狸毛——这是她特意让绣娘照着玄衣卫的打扮做的。
雪越下越大了。
林清欢踩着积雪上了马车，透过帘缝看见沈景明的玄甲在风雪里闪了闪，像道淬了冰的剑光。
她摸了摸怀里的匕首，刀柄上还留着早上划破掌心时的血痕——痛着，才不会忘。
赵府的朱漆大门在眼前逐渐清晰。
门灯下的积雪被踩得泥泞，两个门房缩着脖子搓手，看见她的马车时猛地首起腰。
林清欢掀起帘角，露出半张脸："去通报老夫人，就说林姑娘带了新得的雪燕来。"
门房小跑着进去了。
林清欢望着门楼上晃动的灯笼，突然听见门内传来瓷器碎裂的声响——是赵夫人的声音，带着哭腔："定是那小蹄子走漏了风声！
老爷为她担了多少风险......"
"夫人慎言！"赵丞相的咳嗽声紧跟着响起，"林姑娘不是那种人......"
林清欢攥紧了斗篷下的匕首。
她知道，门里此刻正翻涌着比风雪更刺骨的怀疑。
而她要做的，是在这怀疑冻成冰之前，把它化成绕指柔。
马车停在影壁前时，她摸了摸鬓边的珍珠簪——这是赵老夫人去年生辰她送的，此刻在雪地里泛着温润的光。
门内的脚步声近了，她深吸一口气，踩着积雪下了车。
雪落进她的衣领，凉得刺骨。但她知道，更冷的，还在门里等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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