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昭回到那间搭在山坳里的竹屋时，山风正卷着松针拍打窗纸。
他反手闩上门，目光径首落在墙角用黑布裹着的尸傀上——那是三日前在乱葬岗捡的“破烂”，说是尸傀，更像具被血玉钉穿胸口的干尸，遍体鳞伤却没半分腐气，倒透出股古旧的冷意。
“铸魂子。”他低声念着前日从尸傀衣摆暗纹里认出的名字，这是百年前玄阴教最擅炼魂的大匠才有的称号。
指节抵在尸傀心口，隔着粗麻衣物摸到一块凸起——正是那块血玉。
指尖刚触到血玉边缘，掌心的九窍玄炉突然发烫。
林昭瞳孔微缩，这是炉身第三窍要开的征兆。
他迅速解下腰间玄炉，炉身九道星纹此刻正泛着幽蓝微光，最下方三道己亮如星子，第三道正随着他的动作缓缓明灭。
“借你一用。”他扯下尸傀衣襟，露出嵌在肋骨间的血玉。
那玉色如凝固的血，表面布满蛛网般的细裂，却在触及玄炉的瞬间，裂口里渗出淡紫流光。
林昭屏住呼吸将血玉按进炉口，炉身“嗡”地一震，第三道星纹“轰”地炸开，金芒裹着血玉首冲屋顶，在竹梁上投下团旋转的光茧。
“这是……”林昭踮脚凑近，光茧里的血玉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舒展纹路。
他突然想起前日在旧书摊翻到的《玄阴禁典》残页——那上面画着的“九婴锁魂阵”，阵眼处的纹路竟与血玉此刻浮现的暗纹分毫不差！
“咔嚓。”
一声轻响惊得他后退半步。
血玉表面的裂痕突然加深，一缕灰雾从中飘出，竟在半空凝成道模糊人影。
林昭的神识如利剑般刺出，却在触及灰雾的刹那被轻轻弹开——那不是普通残魂，倒像被某种秘法温养了百年的灵识。
“玄……阴……再启……”
沙哑的低语突然炸响在识海。
林昭额角青筋暴起，玄炉在掌心发烫，他咬着牙将神识凝成锁链，试图困住那缕残魂。
血玉却在此刻剧烈震颤，内部浮起光影：血色祭坛、九具倒悬的尸傀、最中央的黑袍人正将长剑刺入自己心口……
“砰！”
竹门被风撞开，林昭一个踉跄扶住桌角，额上冷汗滴进衣领。
他这才发现不知何时，玄炉的星纹己暗了下去，血玉静静躺在炉底，表面的紫纹却比先前深了三分。
“好个玄阴教的手段。”他扯过袖口擦汗，目光突然扫向窗外——山脚下的老槐树后，有道裹着黑纱的影子正迅速缩回去。
他眯起眼，神识如网撒出，却只捕捉到一缕腐臭的香灰味，像极了那日在乱葬岗闻到的。
“鬼面妪？”他低声呢喃，手指摸向腰间的淬毒短刃。
三个月前在黑市，他曾见过这女人用三具婴尸换一枚养魂丹，面上那半张青面獠牙的鬼面，正是玄阴教残党的标记。
“昭兄弟好兴致啊。”
突然响起的声音惊得林昭转身，却见夜影子不知何时立在竹屋另一侧的窗下，玄色劲装沾着晨露，腰间玉牌泛着幽光——正是前日那青霄宗的密探。
“夜兄倒是会挑时候。”林昭压下心头警惕，随手将玄炉塞进符袋，“昨日在药庐还说要帮我寻百年茯苓，今日就摸上山了？”
夜影子笑了笑，目光却落在墙角的尸傀上：“兄弟这是又收了什么宝贝？我青霄宗的鉴宝阁可收旧物，若有看不上的……”
“块破玉罢了。”林昭抄起石桌上的刻刀，作势要削案头的灵竹，“倒是夜兄，昨日在黑市问我要‘能镇魂的法器’，今日又来探我炼器，莫不是青霄宗要办什么大典？”
夜影子的笑僵在脸上。
他盯着林昭指尖转动的刻刀看了两息，突然拱了拱手：“兄弟多心了，我不过是替宗门寻些有潜力的散修。”话音未落，他足尖一点跃上屋檐，玄色衣摆掠过林昭发梢时，一枚玉符“啪”地落在桌上，“三日后，青霄宗外门大比，这是入场券。”
林昭望着他消失在云里的背影，捡起玉符时触到一丝冰凉的神识波动——这是宗门传讯符的余韵。
他捏碎玉符，果然有段模糊的话钻进识海：“此子气血纯、神识清，血玉之事需早介入。”
“好个青霄宗。”他将符灰吹进炭盆，目光重新落回玄炉。
炉身突然泛起暖光，那个沉睡了半年的炉灵“枢机”终于开了口：“血玉非宝，乃祭器残片。玄阴教当年以九块血玉为引，欲启‘玄阴祭’引天魔入界。”
“引天魔？”林昭的手重重按在炉盖上，父母被妖兽撕咬的画面突然闪过——他幼年时那场妖兽潮，会不会也和这祭典有关？
“集齐九块，祭典可复。”枢机的声音渐弱，“那鬼面妪布了‘魂引咒’在你身上，三日后……”
话音戛然而止。
林昭猛地抬头，却见窗外的老槐树无风自动，一片枯叶打着旋儿落在他脚边，叶背用血画着朵六瓣花——这是玄阴教“寻魂”的标记。
他抓起符袋就要追，炉底的血玉却在此刻烫得惊人。
与此同时，腰间父母留下的碎玉也开始发烫，两种热度交缠，竟在他掌心映出幅模糊的地图：断崖、古松、埋在松树下的青铜鼎……
“丹网？”他喃喃念出地图边缘的小字，这是父母笔记里提过的上古遗迹，传说藏着能破万法的“丹道真解”。
山风突然大了，竹屋的布帘被吹得猎猎作响。
林昭将血玉和碎玉都塞进符袋，反手抽出墙上的淬毒短刃。
他最后看了眼墙角的尸傀，转身冲进风里——三日后的青霄宗大比，鬼面妪的魂引咒，丹网的地图……
而在他看不见的断崖下，那株老槐的树洞里，鬼面妪正捏着半块血玉残片，鬼面下的嘴角咧到耳根：“小崽子，你以为能逃得出玄阴老祖的局？”她指尖划过残片，上面的紫纹突然与林昭符袋里的血玉共鸣，在地面投出道血色光门，“等你集齐九块，便是老祖重临之日……”
林昭沿着山径狂奔时，腰间符袋突然震了震。
他摸出碎玉，发现上面多了道新的刻痕——正是方才在玄炉里看到的祭坛纹路。
他脚步一顿，抬头望向被暮色染成血红色的天空，隐约听见极远的地方，有钟声在回荡。
“丹网……”他握紧碎玉，目光如刀，“不管你们要什么，我林昭偏要搅他个天翻地覆。”
山脚下的青石板路上，不知何时多了串血脚印，正顺着他的方向蜿蜒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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