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昭在千器阁客院只歇了半宿。
天刚蒙蒙亮，他就摸黑起身，将玄炉小心裹进粗布，系在腰间。
昨夜那两个散修的嘀咕还在耳边——“试器台测器灵共鸣”，而他的玄炉至今只亮了三道星纹。
余铁说过，高阶炼器需得“器随境长”，可若连基础共鸣都过不了……他攥紧了床头的短刀，刀鞘上还留着昨日山匪的焦痕。
镇妖楼在千器阁西角，青瓦灰墙，门楣上挂着块褪色的“除厄”木牌。
林昭推开门，霉味混着松烟味扑面而来，正堂供着尊半人高的镇魔杵，杵尖凝着暗红血锈。
柜台后坐着个白眉老者，正用铜镊子夹着张泛黄的任务卷轴，见他进来，白眉轻轻一挑：“炼气九层？”
“是。”林昭把腰间的玄炉露了一角，“接A级任务，幽影蛛巢。”
老者的镊子“当”地一声掉在案上。
他凑近了些，浑浊的眼珠突然泛起锐光：“小友可知A级任务的规矩？需得自承风险，镇妖楼不担伤亡。”
“知道。”林昭从怀里摸出块碎玉——是昨日山匪刀鞘上的，“青霄宗的离火诀残片，换个消息。”
老者的白眉抖了抖，伸手接过碎玉，指腹在残片上一擦，碎玉突然腾起一缕紫烟。
他瞳孔微缩，从柜台下抽出个漆盒，盒里躺着卷羊皮卷轴，封皮上爬满蛛形暗纹：“幽影蛛巢在千器山西麓，近三个月己有七拨人进去，无一生还。”他敲了敲卷轴，“但你带着那炉子……或许能活着回来。”
林昭接过卷轴，指尖刚碰到羊皮，玄炉突然轻震。
他“看”到卷轴里缠着几根半透明的蛛丝，丝上凝着腐臭的怨气。
“且慢。”老者压低声音，“昨日有猎妖队在山脚捡到这东西。”他掀开镇纸，露出半枚焦黑的符纸，“锁魂符，专镇妖修魂魄的。可那符是逆着贴的——像是有人要放什么出来。”
林昭的后颈泛起凉意。
他把符纸收进储物袋，转身走出镇妖楼。
山风卷着松涛声扑面而来，晨光里，千器山的轮廓像头蛰伏的巨兽，而他即将钻进巨兽的喉咙。
沿着镇妖楼给的标记，林昭在密林中穿行了三个时辰。
越往深处走，树身上的痕迹越诡异——碗口粗的松树被腐蚀出蜂窝状的孔洞，洞壁泛着幽蓝荧光；地上的陷阱更让他皱眉，那是用精铁打造的绊马索，却被什么东西啃得只剩半截，断口处全是细密的牙印。
玄炉在腰间发烫，炉身的第三道星纹微微发亮。
林昭摸了摸，忽然停住脚步——前方的灌木被压出条整齐的小径，径上缠着蛛丝，不是普通的白丝，而是泛着金属光泽的银线，每根都有发丝粗细，在阳光下折射出七彩光晕。
“幽影蛛的丝。”他低声自语。
记忆里余铁说过，这种蛛丝能绞碎炼气期修士的法宝，“但这么多……”
话音未落，玄炉突然剧烈震颤。
林昭顺着炉身指引抬头，只见前方树冠上垂着根手腕粗的蛛丝，丝上粘着块破布——是青灰色的道袍，袖口绣着镇妖楼的云纹。
他的呼吸顿了顿，手按在短刀上。
刚要继续前进，树影里突然传来一声闷哼：“救……救命。”
林昭旋身，看见个穿月白道袍的女子倚在树后。
她左肩渗着血，发簪歪在耳后，露出半截雪白的脖颈。
见他望来，她勉强扯出个笑：“道兄……我是追蜘蛛精的散修，中了蚀骨毒，走不动了。”
林昭没动。
他盯着女子的伤口——血是暗紫色的，却没有半点血腥味。
玄炉在腰间轻轻一跳，他“看”到女子身上缠着若有若无的黑气，像极了昨日镇妖楼那半枚锁魂符的怨气。
“道兄？”女子咳了两声，指尖掐住他的袖口，“求你……我知道蛛巢的位置，带我出去，我分你一半灵材。”
她的手很凉，指甲却修得圆润，没有半分打斗的痕迹。
林昭垂眸，看见她靴底沾着新泥——这林子深处的土是黑褐色的，可她靴底的泥泛着青，分明是从东边的溪谷过来的，而幽影蛛巢在西麓。
“好。”他面上不动声色，反手扶住女子的腰，“我背你。”
女子一僵，随即露出感激的笑：“道兄真是好心人。”
林昭背着她往蛛巢方向走，玄炉的震颤越来越频繁。
大约过了半炷香，前方的林子突然开阔，月光从树顶的缝隙漏下来，照在一片青石板上。
石板间爬满青苔，石缝里嵌着细小的骸骨——有鸟雀的，有野兔的，还有半枚人类的指骨。
“到了。”女子突然开口。
她的声音不再虚弱，反而清亮得刺耳。
林昭刚要放下她，就觉后颈一凉——女子的手指不知何时变成了尖锐的节肢，正抵在他的命门穴上。
“转过去。”她的声音变了，带着金属摩擦般的沙哑。
林昭转身，只见她的脸正在融化，八只幽蓝的眼睛从面皮后挤出来，额间的蛛形纹路泛着幽光，“看看你脚下。”
林昭低头。
月光下，青石板上的青苔正缓缓褪去，露出底下暗红的纹路——那是阵图，残缺不全的聚灵锁魂阵，阵眼处刻着个扭曲的“囚”字。
“好个九窍玄炉。”蛛妖的节肢划过他的锁骨，“能引动阵图的器灵，难怪那些废物都死了。”她八只眼睛同时眯起，“这阵困了我千年，要破它，需要九种器灵做钥匙。你是第八个。”
林昭后退半步，玄炉在腰间发烫，九道星纹次第亮起。
他能“看”到阵图的缺口——在东南方的离位，缺了块菱形的纹路。
而玄炉的炉底，正有一道星纹在对应位置闪烁。
“你猜错了。”他轻声说，掌心按在玄炉上。
炉身突然发出嗡鸣，九道星纹化作流光，在他掌心凝成个小炉的虚影，“我不是钥匙。”
蛛妖的节肢猛地刺来。
林昭旋身避开，玄炉的虚影突然胀大，撞在蛛妖身上。
她发出尖啸，八只眼睛里泛起惊恐：“这炉……这炉的纹路！”
林昭没理她。
他盯着地面的阵图，玄炉的震颤越来越剧烈，像是要和阵图产生某种共鸣。
他能感觉到，炉身的星纹在和阵图的暗纹呼应，像是在解一道古老的谜题。
“炉中有道。”他低声呢喃，“我自前行。”
玄炉突然剧烈震颤，九道星纹同时亮起，在他掌心投下细碎光斑。
地面的阵图似乎感应到什么，几处暗纹微微发亮，像是在回应某种古老的呼唤。
蛛妖的尖啸戛然而止。
林昭抬头，看见她八只眼睛里的凶光正在消退，取而代之的是一丝慌乱。
她转身想逃，却被阵图射出的红光缠住了节肢。
林昭握紧玄炉。
他能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正在苏醒——不是炉灵，而是玄炉与这方天地的联系。
那些未亮的星纹在发烫，像是在说：再往前一步，再往前一步。
月光更亮了。
阵图的暗纹亮得更盛，与玄炉的星纹交相辉映。
林昭深吸一口气，抬起手，将玄炉的虚影缓缓按向地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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