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昭把羊皮纸展开时,余铁的咳嗽声正撞在炭炉上,火星子跟着颤了颤。
纸卷泛黄的边缘沾着几处焦痕,像是被火舌舔过又抢救回来的。
第一页墨迹斑驳,写着“千器阁考录·试器篇”,第二页突然清晰起来,是用朱砂画的阵眼图——八个青铜炉鼎环绕着中央的试器台,每道纹路都标着“离火位”“坎水枢”的小字。
他指尖扫过第三页,瞳孔骤然缩成针尖。
“器灵共鸣?”林昭读出声,声音发涩。
这西个字他在黑市听老匠头们嚼过舌根,说是高阶炼器师能让宝器自己“说话”,可余铁塞给他的考录里,竟写着“练气期修士需引器灵共鸣三息方算合格”。
更下面还有一行批注:“炉法真意非死记硬背,需以炉心渡己心。”
余铁往炭炉里添了块黑炭,火星“噼啪”炸开,映得他眼角的皱纹像裂开的老树皮:“十年前我在青霄宗当外门执事,见过内门大比。
那些弟子炼的剑会自己吟,炉火烧的不是炭,是...是修士的道心。“他枯瘦的手按住林昭手背,”昭儿,你现在炼的是凡铁,可千器阁要的...是能和天地说上话的炉子。“
林昭喉结动了动。
他想起昨夜玄炉吞了块赤焰石,炉身里翻涌的热流像活物似的往识海钻,枢机的声音突然清晰起来:“九窍缺一,火候未到。”原来不是火候未到,是他连“和器灵说话”的本事都没摸着边。
“余伯,”他把纸卷重新卷好,指腹擦过背面的星纹,“这考录...你师父是千器阁的人?”
余铁没答话,只是盯着炭炉里的火苗。
林昭看见他耳后有道淡粉色的疤痕,像被利刃挑开过,又勉强长合的。
突然,掌心传来灼烧感。
林昭低头,玄炉的纹路正从手腕往掌心爬,九道星纹里有一道突然亮了,像被人往墨水里滴了滴金漆。
他能听见枢机的声音在识海响:“灵材共鸣解锁,可试析低阶器灵波动。”
“炉...炉纹亮了?”余铁的手悬在半空,枯枝似的手指抖得厉害,“当年青霄宗那位太上长老的炉,也是这样...一道一道亮的。”
林昭没接话。
他能感觉到掌心的星纹在发烫,像是有根细针在扎,却又带着说不出的舒坦。
他想起玄炉第一次认主时,自己在雪地里冻得快死了,炉身突然发烫,把怀里的碎铁熔成了一把小匕首——原来这炉,从来都在他需要的时候,多给一分力。
“昭儿!”余铁突然扯他衣袖,“外头有动静!”
林昭转身的瞬间,石矿外的风卷着碎雪灌进来。
两个黑衣人立在矿口,腰间玉佩雕着九凤绕炉纹,正是御器司的标记。
左边那个身材瘦高,右手拇指上戴着青铜扳指,指腹有常年握剑柄的茧;右边那个更壮些,眉骨有道刀疤,刀疤从左眼尾一首扯到下颌。
“林公子,”瘦高个抱了抱拳,声音像碎冰碰在一起,“夜大人怕您不识路,派我二人护送。”
林昭扫过他们腰间的剑——剑鞘是黑铁铸的,没有任何花纹,却透着股冷意,像是浸过寒潭水。
他想起夜枭消失前留下的剑光残影,和这二人身上的气息有几分像,便笑了笑:“有劳。”
矿洞里的炭炉突然“轰”地一声,余铁添的黑炭烧透了,炉灰扑簌簌往下掉。
林昭弯腰捡考录时,余光瞥见壮实黑衣人摸了摸腰间的剑穗——剑穗是用冰蚕丝编的,只有御器司的亲卫才用得起。
出矿洞时,瘦高个走在前头,壮实个断后。
林昭故意走得慢些,听他们压低声音说话。
“夜大人说这小子有古怪。”壮实个的声音像闷在瓮里,“那炉...我总觉得能吸灵气。”
“噤声!”瘦高个呵斥,“御器司的规矩你忘了?只看,不问。”
林昭垂眸看掌心的星纹——新亮的那道正随着呼吸明暗,像在应和什么。
他摸了摸怀里的玄炉,炉身凉丝丝的,却让他想起余铁说的“炉法真意”。
或许,这炉要他自己去试,去撞,去把那些藏在云里的规矩,烧出个窟窿。
他们沿着山径走了半日,日头爬到头顶时,拐进片松树林。
松针上的雪被风卷起来,迷得人睁不开眼。
林昭正低头躲雪,突然听见右边的灌木丛里传来金属摩擦声——是刀出鞘的轻响。
“小心!”他喊了一嗓子,同时往左边扑。
三把短刀擦着他耳根飞过去,钉在身后的松树上,刀身刻着青霄宗的云纹。
六个粗布短打的“山匪”从林子里窜出来,为首的那个举着把锯齿刀,刀尖指着林昭:“交出炉子,留你全尸!”
瘦高个和壮实个同时拔剑,可刀光刚起,为首的“山匪”就笑了:“御器司的狗也配管?
青霄宗要的东西,你们敢拦?“
林昭退到树后,掌心的星纹烫得几乎要烧穿皮肉。
枢机的声音突然炸响:“灵材共鸣启动,解析中——松脂,易燃;枯枝,引火;玄炉余温,可淬灵。”
他摸出腰间的皮袋,抓了把松脂和枯枝碎末,反手按在玄炉上。
炉身立刻发烫,松脂“滋啦”一声熔成半透明的黏液,枯枝碎末浮在上面,泛着暗红的光。
林昭捏起黏液,在掌心搓成拇指大的丸子,指尖蘸了蘸炉灰——这是余铁教他的,炉灰能稳灵。
“爆炎符!”他大喝一声,把丸子甩向“山匪”群。
丸子落地的瞬间炸成火球,火舌裹着松脂溅得到处都是。“山匪”们惨叫着打滚,为首的那个被烧了半边胡子,踉跄着往后退:“这...这是器师的手段?”
瘦高个的剑己经架在他脖子上:“青霄宗外门弟子?”他用剑尖挑开对方衣襟,露出心口的云纹烙印,“回去告诉你们长老,御器司的人还没瞎。”
林昭蹲下身,捡起块被火烧过的刀鞘碎片。
玄炉突然发烫,他能“看”到碎片里残留的灵气——是青霄宗特有的“离火诀”,带着股焦糊味。
原来这些人不是山匪,是宗门派来试探的。
“林公子没事吧?”壮实个走过来,声音软了些,“这路不太平,我们得赶在天黑前到千器阁。”
林昭擦了擦掌心的汗,把碎片收进怀里。
他能感觉到玄炉在发烫,像在说“做得好”,可更深处的炉纹还没亮——或许,千器阁里有能让它们全亮的东西。
日头西斜时,他们到了千器阁山门。
林昭抬头,只见青铜铸就的山门足有十丈高,门楣上“千器阁”三个大字是用星陨铁铸的,每笔每划都透着股压人的气势。
山门前的广场上挤了上百号人,有穿粗布短打的散修,有披着锦绣道袍的宗门弟子,更有几个年轻人站在高处,身边跟着泛着灵光的宝器——一看就是各宗的天骄。
“林公子请。”瘦高个指了指山门,“考核明日开始,您先去客院歇着。”
林昭迈步往里走,路过一个卖灵材的摊子时,听见两个散修在嘀咕:“听说今年试器台要测器灵共鸣,我那破炉子连灵都没养出来...”
“嘘!”另一个压低声音,“看见那边穿金纹道袍的吗?
青霄宗的陆少师,人家的剑能自己认主!“
林昭摸了摸怀里的玄炉。
炉身凉丝丝的,可掌心的星纹还在发烫。
他望着山门内飘起的炉烟,想起余铁说的“炉法真意”,想起爹娘临死前塞给他的青铜护身符——或许,答案就在这千器阁的炉烟里,在那些他还没摸透的器灵波动里。
“凡铁炼道心。”他对着风轻声说,“一炉炼尽人间烟火。”
山风吹起他的衣角,露出腰间的玄炉。
某个站在高处的金纹青年突然转头,目光像刀似的扫过来。
林昭没躲,反而迎上那道目光——他知道,真正的硬仗,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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