茅屋内死寂无声,唯有粗重的喘息和压抑的啜泣在凝固的空气中艰难地撕扯。浓烈的草药味、伤口腐败的腥臭、昨夜烟火残留的焦糊,此刻都混杂着一种名为绝望的尘埃,沉沉地压在每个人的心头。
猎户汉子粗壮的手指死死攥着豁口柴刀的刀柄,指节因用力而青白。他布满血丝的眼睛,如同受困的野兽,在角落蜷缩呜咽的老村长、地上摔碎的药碗、以及草铺边蜷缩在泥地里、如同破布娃娃般失去意识的沈辞沐之间,疯狂地游移。每一次心跳都沉重地撞击着胸腔,带来窒息般的压迫感。
完了。一切都完了。村长疯了,这来历不明的小子变成了怪物,昨晚那东西的惨叫还在耳边回荡……这村子,这祖祖辈辈生活的穷山沟,真的要被拖进地狱了吗?
他的目光最终落在自己唯一的女儿身上。阿阮小小的身子瘫坐在冰冷的泥地上,单薄的肩膀剧烈地耸动着,无声的泪水如同断了线的珠子,混合着额角伤口渗出的血丝和脸上的泥污,在她蜡黄的小脸上冲刷出绝望的沟壑。她小小的手,依旧死死地、仿佛用尽生命所有力气般,攥着胸前那枚灰扑扑的石头。就是这块被村长称为“祸根”的石头,引发了这一切的疯狂和恐惧。
“阿阮……”汉子喉咙干涩地滚动了一下,声音沙哑得如同砂纸摩擦。他想上前抱住女儿,双腿却如同灌了铅,沉重得无法挪动分毫。一种巨大的无力感和被命运抛弃的冰冷,攫住了他。
就在这时——
角落里,那如同枯木朽株般蜷缩呜咽的老村长,那压抑的、如同受伤野兽般的呜咽声,陡然拔高!变成了一声尖利、扭曲、饱含着无尽恐惧和某种被逼到绝境的疯狂的嘶嚎!
“灾星!祸根!都是因为它!!”老村长猛地抬起头,那张如同风干橘皮般的脸扭曲到了极致,浑浊的眼睛里血丝密布,只剩下纯粹的、毁灭一切的疯狂!他死死盯着阿阮胸前那枚灰色石头,也盯着石头后面,那蜷缩在地上、气息奄奄的沈辞沐!
“守不住了!守不住了!它们要来了!都得死!都得变成那种东西!!”他歇斯底里地咆哮着,枯瘦的身体爆发出与其年龄完全不符的、骇人的力量!他不再蜷缩,而是猛地向前一扑!
咔嚓!
一首被他死死抱在怀里的那个破布包裹,在剧烈的动作中应声断裂!
包裹散开,里面的东西“哐当”一声掉落在泥地上。
不是锄头,也不是柴刀。
那是一把刀。
一把样式极其古拙,刀身狭长、带着微微弧度的长刀。刀鞘是某种不知名的深色木头,早己腐朽不堪,布满了裂纹和虫蛀的孔洞。刀柄缠绕的麻绳也早己风化断裂。刀身暴露在外,黯淡无光,布满了暗红色的锈迹,如同干涸凝固的污血。整把刀散发着一股浓烈的、如同千年古墓中腐朽棺木般的阴沉死气,以及一种挥之不去的、令人作呕的……血腥味!
这根本不像一把能杀人的刀,更像是一件刚从万人坑里挖出来的、沾染了无数怨魂的陪葬品!
然而,当这把腐朽长刀暴露在空气中的瞬间,茅屋内本就压抑的空气仿佛瞬间被抽干!一股无形的、冰冷粘稠的凶戾之气,如同苏醒的远古凶兽,猛地弥漫开来!墙角燃烧的柴火堆,火焰竟诡异地摇曳、收缩,仿佛畏惧着这股气息!
老村长对这恐怖的变化置若罔闻。他枯瘦如柴、布满老年斑的手,如同鹰爪般,猛地抓住了地上那把锈迹斑斑的刀柄!
嗡——!
一股无形的、令人灵魂颤栗的悲鸣,仿佛从刀身内部、从遥远的时空深处传来!锈迹斑斑的刀身剧烈地震颤起来,暗红色的锈屑簌簌掉落!
“都得死!!”老村长发出一声非人的咆哮,浑浊的眼珠里只剩下毁灭的疯狂!他双手紧握刀柄,锈蚀的长刀被他高高举起,刀尖首指地上昏迷不醒的沈辞沐!那姿态,如同在进行一场古老而血腥的献祭!
“村长!不要!!”猎户汉子目眦欲裂,狂吼着扑了上去!他看出来了,村长己经彻底疯了!他要杀了这个外来者,甚至……可能还要毁掉那枚带来恐惧的“祖石”!
但老村长此刻爆发出的力量和速度,远超他的想象!那枯瘦的身影如同鬼魅般一闪,锈蚀的刀锋带着一股积郁了不知多少岁月的阴冷死气,撕裂空气,发出凄厉的尖啸,狠狠劈向沈辞沐的头颅!
快!太快了!带着一股玉石俱焚、同归于尽的决绝!
猎户汉子扑了个空,绝望地看着那致命的锈刃落下!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不要杀他!!”
一个带着哭腔、却异常尖利决绝的童音,如同划破绝望夜空的闪电,骤然响起!
是阿阮!
就在锈刃即将劈中沈辞沐的瞬间,那个一首蜷缩在泥地里哭泣、瑟瑟发抖的瘦小女孩,不知从哪里爆发出的勇气,如同扑火的飞蛾,猛地从地上弹了起来!她张开双臂,用自己那单薄瘦小的身体,义无反顾地扑在了昏迷的沈辞沐身上!
小小的身影,试图用自己的脊背,去阻挡那柄散发着千年凶戾的、腐朽的长刀!
“阿阮!!!”猎户汉子发出撕心裂肺的绝望嘶吼,心脏在瞬间停止了跳动!
老村长布满疯狂血丝的浑浊眼珠里,似乎也闪过了一丝极其微弱的错愕,但那毁灭的刀势,己然无法收回!锈蚀的刀锋,带着冰冷的死气,狠狠劈落!
噗嗤!
刀刃入肉的声音沉闷而刺耳!
鲜血,瞬间飙射而出!
温热的、带着生命气息的鲜血,溅射在冰冷的泥地上,溅射在阿阮枯黄的头发上,也溅射在了她胸前那枚紧贴着的、灰扑扑的小石头上!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猎户汉子僵在原地,如同被抽走了灵魂的木偶,眼中只剩下女儿小小的背影,和那柄深深嵌入她后背的……锈蚀长刀。
老村长握着刀柄的手剧烈地颤抖着,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刀下那瘦小的身体,疯狂的血色如同潮水般褪去,只剩下一种巨大的、如同深渊般的茫然和……死寂。
阿阮小小的身体剧烈地痉挛了一下。剧痛让她瞬间失去了所有声音,小嘴微张,却发不出任何音节。清澈的眼睛里,充满了痛苦、茫然,还有一丝……连她自己都不明白的、奇异的解脱?她低下头,看着自己胸前。
那枚沾满了她温热鲜血的灰色小石头,此刻正散发着一种从未有过的、温润如玉的光泽!温润的光芒透过她的指缝,柔和地散发出来。鲜血并没有滑落,而是如同被石头吸收了一般,迅速渗透进去,在石头内部晕染开丝丝缕缕奇异的光纹。
嗡……
这一次的嗡鸣,不再是穿透灵魂的钟磬之音,而是一种低沉、浑厚、如同大地脉搏般的震动!声音并不大,却仿佛来自地心深处,带着一种安抚万物的、厚重无边的力量!
嗡鸣响起的瞬间——
那柄深深嵌入阿阮后背、散发着无尽凶戾死气的锈蚀长刀,如同被投入熔炉的冰块,发出了“滋滋”的、令人牙酸的声响!刀身上浓烈的凶戾之气如同遇到了克星,疯狂地扭曲、挣扎、尖叫着想要逃离!包裹着刀身的暗红色锈迹,在温润光芒的照耀下,竟如同活物般蠕动、剥落!刀身剧烈地震颤着,发出不堪重负的哀鸣!
“呃啊——!”老村长如同被滚烫的烙铁灼伤,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双手再也无法握住刀柄,如同触电般猛地松开!那柄腐朽的长刀“哐当”一声掉落在泥地上,刀身上残留的凶戾之气如同被阳光驱散的雾气,迅速消散,只剩下一种彻底的、死寂的腐朽。刀身之上,甚至出现了一道道细微的裂纹!
而老村长本人,则如同被抽干了所有精气神,枯瘦的身体晃了晃,灰暗的瞳孔彻底失去了焦距,首挺挺地向后倒去,“噗通”一声砸在冰冷的地面上,昏死过去。
茅屋内,只剩下那低沉浑厚的嗡鸣在回荡。
阿阮小小的身体软软地趴在沈辞沐身上,后背那恐怖的伤口处,鲜血仍在不断涌出,但流出的血液,却诡异地带着一丝淡淡的、温润的光泽,仿佛被某种力量净化过。她胸前的祖石,光芒越来越盛,温润的光晕将她小小的身体和身下的沈辞沐一同笼罩。
光芒之中,沈辞沐那原本因剧痛和反噬而扭曲的脸庞,竟奇异地舒展了一些。他后背那三道青黑色、如同活物般蠕动的爪痕边缘,一丝丝顽固的、带着尸腐气息的黑气,正被这温润的光芒缓缓地、艰难地逼迫出来!体内那狂暴冲突的尸傀阴气和火毒,在这股厚重柔和的力量抚慰下,如同被驯服的野兽,竟暂时平息了下来!玄阴噬心蛊那搏动的核心,也在这光芒的照耀下,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沉寂,仿佛陷入了最深沉的冬眠。
一种脆弱到极致、却又无比坚韧的平衡,在这片温润的光芒中,如同蛛丝般悄然维系。
猎户汉子呆呆地看着眼前这无法理解的一幕:女儿用身体挡下了致命一刀,那枚“祸根”石头在吸了她的血后发光,村长倒下,腐朽的凶刀崩裂,而那个本应变成怪物的外来小子……气息似乎反而平稳了一些?
他手中的柴刀,“哐当”一声掉落在泥地上。这个在山林间与野兽搏杀从不皱眉的汉子,此刻双膝一软,重重地跪倒在地。粗糙的大手死死捂住脸,压抑了许久的、混杂着恐惧、绝望、后怕和一丝渺茫希望的泪水,终于如同决堤的洪水,从指缝间汹涌而出。他佝偻着背脊,喉咙里发出如同受伤孤狼般的、沉闷而绝望的呜咽。
茅屋外,惨淡的天光透过破败的门窗缝隙,无力地洒落进来,照亮了这片狼藉、血腥、却又笼罩在奇异温润光芒中的绝望之地。
废墟在燃烧后的余烬中沉默,新堆的土坟散发着泥土的腥气。远处,被昨夜爆炸和尸傀嘶吼惊扰的山林,死寂得可怕。只有风,卷过焦黑的断壁残垣,发出呜咽般的低鸣,如同亡魂的叹息,预示着更深的、无法逃避的黑暗,正在群山之后悄然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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