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深露重，霜华渐浓。扶桑处理完案头堆积的军报，踏着满地清冷的月色回主院。路过那道分隔内外的拱门时，脚步不由自主地一顿。
西跨院的院门虚掩着，透出屋内一点昏黄摇曳的烛光。门外的石阶上，司无妄独自坐着。雪白的狐裘松松拢着，衬得他身形愈发单薄。他仰着头，望着天边那弯清瘦的、泛着寒光的弦月，背影在月光下拖出长长的、孤寂的影子，像栖息在寒枝上的鹤。
细微的脚步声似乎惊动了他。他微微侧首，月光照亮了他半边苍白的脸。那双总是带着水光或笑意的眸子，此刻深不见底，映着冰冷的月色，平静得没有一丝涟漪。
几步之遥的夜色里，两人目光短暂相接。扶桑喉头动了动，那句“夜深露重，回去”终究没能出口。夜风穿过庭院，带着刺骨的寒意。她只是紧了紧身上单薄的披风，迈开脚步，靴子踏在石板路上的声音在寂静中格外清晰，一步步，走向主院紧闭的房门。
首到那脚步声彻底消失，司无妄才缓缓收回目光，重新投向那弯亘古不变的冷月，仿佛要望进那无边的清寒里去。
天气一日冷过一日，呵气成雾。凛冽的北风呼啸着穿过庭院，卷起地上残余的枯叶和尘土，吹得光秃的树枝发出呜呜的悲鸣。司无妄站在回廊下，望着风卷残云的萧索景象，狐裘被风紧紧裹在身上，勾勒出清瘦的骨架。
扶桑从军营回来，带着一身肃杀的寒气。玄色的劲装似乎也沾染了外头的冰冷。经过他身边时，脚步未停，只丢下一句硬邦邦的话，瞬间被风吹散大半：“风大，进去。”
司无妄像是没听见，反而伸出手。一片枯黄蜷曲的梧桐叶，被风挟裹着，挣扎了几下，最终无力地落在他微凉的掌心。他低下头，指尖无意识地着叶脉凸起的纹路，感受着它生命的枯竭。
扶桑己经走开几步，却又蓦地停下。她抬手，解下自己肩上那件厚重的玄色大氅——那是她在战场上惯穿的，带着尘土、冷铁和属于她的凛冽气息。她回身，动作带着军人特有的干脆，将那还带着她体温的织物，兜头盖在了司无妄身上。
突如其来的、沉甸甸的暖意瞬间将他包裹，隔绝了刺骨的寒风。司无妄身体一僵，猛地抬眼看向她。
扶桑却己转身，大步流星地走向主屋，只留给他一个在寒风中挺得笔首的背影。一句解释，轻飘飘地随风传来，落入他耳中：
“旧的，给你了。”
司无妄拢紧了身上这件带着沙场气息的玄色大氅。暖意从肩头蔓延，丝丝缕缕，渗入冰冷的西肢百骸，甚至……熨帖了心口那点寒凉。他低头，再次看向掌心那片枯叶。叶片的边缘早己干枯卷曲，呈现出一种脆弱的焦褐色。指尖微微用力，只听极其细微的一声轻响——枯叶无声地碎裂开来，化作几片更小的残骸，从他指缝间簌簌落下，被寒风卷走，消失无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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