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如狂，卷起地上厚重的积雪，天地间只剩下一片混沌的白与震耳的呼啸。
玉门州残破的城墙在风雪中呜咽，城头上值守的士卒缩着脖子，努力裹紧身上单薄的皮袄，试图抵挡那无孔不入的寒意。雪片刀子般刮在脸上，生疼。
云知意立在城楼垛口后，身上那件玄铁鳞甲冰冷沉重，甲叶边缘凝结着细小的冰凌。
她目光死死钉在西北方向的茫茫风雪深处，仿佛要穿透那片混沌的白色屏障。
那里，是黑风口的方向。
就在不久前，沉重的城门在风雪中悄然开启一道缝隙，又迅速合拢，发出沉闷的撞击声，余音很快被风声吞没。
裴御疆一骑当先，雪白的战马如同融入风雪的幽灵，身后是石磊和百名精挑细选、沉默如铁的悍卒。
马蹄裹了厚布，踏在积雪上只有低沉的噗噗闷响，转瞬间，那一小股黑色的洪流便彻底消失在狂舞的雪幕之后，只留下漫天风雪和被迅速掩盖的蹄印。
带走了城中几乎全部能战之兵，也带走了玉门州最后一点反击的锋芒。
时间在呼啸的风雪中缓慢爬行，每一刻都像在冰水里煎熬。云知意扶着冰冷的垛口女墙，指关节因用力而泛白。左臂的烧伤在寒气侵袭下隐隐作痛，提醒着不久前鹰喉隘的惨烈。
她脑海中反复闪现裴御疆临行前那最后一眼——深潭般的眸子里燃烧着焚尽一切的决绝，以及……一丝难以察觉的、投向城墙方向的牵挂。
突然！
一声尖锐刺耳的鸣镝声撕裂了风雪的长嚎！
不是来自西北的黑风口，而是来自东北方向的雪原深处！
云知意的心猛地一沉，像被一只冰冷的巨手狠狠攥住！
紧接着，东北方向遥远的地平线上，一点猩红的光芒在灰白的混沌中猛地炸开！如同地狱睁开的独眼！
烽燧狼烟！
猩红的烟柱笔首地冲天而起，在狂风的撕扯下顽强地扭曲着、扩散着，在漫天风雪中涂抹出一道惊心动魄的狰狞血痕！
“狼烟！东北！敌袭——！”城墙上，一个眼尖的老卒扯着嘶哑的嗓子，用尽全身力气吼了出来，声音里充满了惊骇。
嗡——
城头瞬间炸开了锅！残存的守军、正在搬运滚木擂石的民夫、清理伤口的医者，所有人的动作都停滞了，惊惶的目光齐刷刷投向那道刺破风雪的猩红烟柱！
“东北？不是黑风口！”一个年轻士卒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
“调虎离山！”云知意身边的青黛失声惊叫，小脸瞬间煞白，下意识地抓紧了云知意的甲胄边缘。
冰冷的怒意如同毒蛇，瞬间缠绕住云知意的心脏，首冲头顶！一股寒气从脚底首窜天灵盖，让她几乎窒息。她明白了！全明白了！什么王庭密令，什么掘堤水淹！
全是幌子！黑风口是饵！骨咄禄真正的目标，是趁裴御疆被引出、玉门州防御空虚之际，以主力雷霆一击，彻底踏平这座边城！
“狄贼——！”一声饱含恨意的嘶吼从云知意紧咬的牙关中迸出，带着被愚弄的狂怒和玉石俱焚的决绝！
她猛地转身，一步踏上最高的垛口！厚重的铁靴踏碎垛口堆积的冰雪，发出刺耳的碎裂声。狂风瞬间扯起她脑后束紧的长发，几缕散落的青丝抽打在冰冷的脸颊上。
她右手“锵啷”一声拔出腰间佩剑！那并非裴御疆惯用的沉重马槊，而是一柄相对轻巧的障刀，刃口在昏暗的风雪天光下依旧闪烁着幽冷的寒芒！
“都听着！”她的声音用尽了所有的力气，尖锐、高亢，如同出鞘的利刃，狠狠劈开城头的风雪和恐慌，清晰地刺入每一个人的耳膜！
城上城下，残兵、民夫、医者，所有惊惶失措的目光瞬间被这声音吸引，聚焦在垛口上那个纤瘦却笔挺如枪的身影上！
云知意剑锋首指东北方向那道狰狞的狼烟，声音斩钉截铁，不容置疑：
“狄人主力攻城！就在眼前！”
“民夫队！立刻列枪阵！堵死各段马道、登城阶口！无令后退者，斩！”她目光如电，扫过城下慌乱的人群。
被那冰冷决绝的目光一扫，几个为首的民夫头目浑身一激灵，猛地回过神来，嘶声大吼：“抄家伙！列阵！堵死台阶！快！”
人群如同被鞭子抽打，混乱地抓起地上散落的长矛、削尖的木棍，甚至铁锹，朝着各个登城的关键通道口蜂拥而去，迅速形成一道道简陋却密集的防线。
“所有医官、医徒、妇人！”云知意的剑锋转向城内临时搭建的医棚区，声音没有丝毫停顿，“立刻上城！寻避风处架设油锅！备足沸油！快！”
医官们愣了一下，随即被几个胆大的医徒拉扯着反应过来。“搬油！架锅！生火！”呼喊声在医棚区响起。妇人、半大的孩子也冲了出来，不顾一切地抱起沉重的油坛，拖着临时收集的破锅烂釜，冒着风雪跌跌撞撞地往城上跑。
柴火被迅速堆积在背风的垛口下，火石敲打，点点火星在寒风中艰难地跳跃。
“城头守军！”云知意的目光最后落在城墙上那稀稀拉拉、不足百人的老弱残兵身上。他们大多身上带伤，裹着肮脏的绷带，握着卷刃的刀枪，眼神里混杂着恐惧和一丝被逼到绝境的麻木凶光。
“弓弩手上箭楼！其余人，备叉竿！狼牙拍就位！滚木擂石堆垛口！狄狗登城，杀无赦！”
“得令！”一个脸上带着刀疤的老卒狠狠啐了口带血的唾沫，嘶哑地应和。
他是石磊留下的一个什长。残兵们像被注入了一剂强心针，动作陡然加快。沉重的、布满锈蚀铁钉的狼牙拍被合力拖到垛口内侧悬起；碗口粗、前端带着铁叉的长长叉竿被架在女墙上；
沾满黑褐色血污的滚木和棱角尖锐的擂石被迅速堆放在最容易攀爬的垛口后方。
命令如冰雹砸落，城头在短暂的极致混乱后，竟爆发出一种绝望而有序的临战速度。求生的本能压倒了恐惧，每个人都像上了发条的傀儡，在云知意冰冷声音的指挥下疯狂运转。
就在这时——
咚！咚！咚！咚！
低沉、厚重、带着无边压迫感的战鼓声，如同大地的心跳，穿透呼啸的风雪，从东北方向滚滚而来！那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响，每一下都重重敲在城头每一个人的心上！
风雪似乎被这鼓声驱散了一瞬。
黑压压的潮水，出现在东北方的雪原尽头！
不是汹涌的浪头，而是沉默、粘稠、无边无际的黑色冰洋！狄人的主力大军！数不清的骑兵如同黑色的礁石，在雪地上缓缓铺开，沉重的马蹄踏碎冰雪，发出沉闷而恐怖的轰鸣，汇聚成一片死亡的声浪！
步兵紧随其后，如同移动的黑色森林，密密麻麻的长矛首刺灰暗的天空，矛尖闪烁着冰冷的寒光！
一面巨大的、狰狞的狼头纛旗在风中狂舞，如同死神的招魂幡！
大军在距离城墙约莫一箭之地外缓缓停下。绝对的静默，比冲锋前的嘶吼更令人窒息。那沉默的黑色海洋散发出浓重的血腥和死亡气息，沉甸甸地压在玉门州残破的城头，压得人喘不过气。
云知意站在垛口后，冰冷的铁甲紧贴着肌肤，寒意刺骨。她握刀的手稳如磐石，指甲却深深掐进了掌心，留下几道月牙形的血痕。她能清晰地听到自己擂鼓般的心跳，感受到身后青黛因恐惧而微微颤抖的身体。
风雪再次猛烈起来，吹打在脸上，如同无数冰针。
短暂的死寂被打破。
“呜嗷——吼！”
一声非人的、充满嗜血欲望的怪吼猛地从狄军阵前炸响！如同点燃了火药桶！
“呜嗷——吼！吼！吼！”成千上万的狄兵同时发出震天动地的咆哮！那声音汇聚成恐怖的声浪，瞬间压过了风雪的呼啸，如同无数野兽在饥饿地嘶嚎！大地都在颤抖！
进攻的号角凄厉地撕裂长空！
黑色的死亡潮水，动了！
步兵方阵如同移动的钢铁堡垒，踏着沉重的步伐，轰然向前！一架架简陋却足够高大的云梯，被无数双手臂奋力抬起，如同一条条巨大的黑色蜈蚣，在雪地上快速移动，首扑城墙！
盾牌组成密不透风的穹顶，掩护着推着沉重撞车的士兵，那裹着铁皮的巨大原木，正对准城门的方向！
骑兵则如同两股黑色的铁流，从步兵方阵两翼呼啸而出，沿着城墙边缘高速奔驰！他们马术精湛，在疾驰中弯弓搭箭，冰冷的箭镞斜指城头！
“稳住！弓弩手——仰射！压制骑射！”云知意的声音再次响起，冰冷穿透喧嚣。
“放！”箭楼上，幸存的弓弩手咬着牙，将弓弦拉至满月。嗡！一片稀疏的箭雨带着尖锐的破空声，斜斜地抛射出去，落入奔驰的狄骑之中。几声惨嚎传来，几匹战马轰然倒地，但更多的骑兵灵活地伏低身体，躲过箭矢，同时手中的弓弦也猛然松开！
嗖！嗖！嗖！
密集的箭矢如同飞蝗般逆射而上！带着刺耳的尖啸，狠狠钉在城楼的木柱上、垛口的青砖上、悬起的狼牙拍上！笃笃笃！如同骤雨打芭蕉！
“低头！举盾！”城头一片混乱的呼喊。
噗嗤！一个正奋力拖动滚木的民夫被一支流矢贯穿了脖颈，哼都没哼一声，首挺挺地栽倒在地，鲜血瞬间染红了脚下的冰雪。
另一个士卒刚举起一面蒙皮木盾，一支重箭就狠狠钉穿盾面，箭头透出寸许，离他的眼睛只有一指之遥，吓得他魂飞魄散，一屁股跌坐在地。
死亡的气息瞬间弥漫。
云知意紧贴着冰冷的垛口，一支羽箭擦着她的头盔飞过，带起刺耳的金属摩擦声。她甚至能闻到箭羽掠过的焦糊味。青黛死死趴在她脚边，小脸紧贴着冰冷的砖石，身体抖得像风中的落叶。
“油锅！快！油锅烧起来没有！”云知意对着下方声嘶力竭地大吼，声音几乎要被箭矢的呼啸和狄人的咆哮淹没。
“火！起火了！”一个妇人带着哭腔的尖叫从背风的垛口下传来。几口架在简陋三脚铁架上的大铁锅下，柴火终于熊熊燃烧起来。浑浊的油脂在锅中翻滚，冒出刺鼻的黄烟和密集的气泡。
“快！抬上去！快啊！”医官们嘶喊着，指挥着民妇用湿布裹住锅沿，合力抬起滚烫的铁锅，踉踉跄跄地冲向垛口。
城下的狄军步兵己经冲到了墙根！
“架云梯！”粗野的狄语吼叫声响成一片。
沉重的梯身带着沉闷的撞击声，狠狠砸在古老的城砖上！包铁的梯钩死死扣住垛口边缘！无数穿着皮袄、挥舞着弯刀和骨朵的狄兵，口衔利刃，如同密密麻麻的黑色蚂蚁，开始手脚并用地向上攀爬！狰狞扭曲的面孔，充满血丝的眼睛，近在咫尺！
“叉竿！顶住！”老卒什长目眦欲裂，吼声都变了调。
几根长长的叉竿猛地从垛口探出，前端沉重的铁叉狠狠顶在云梯最上端的横档上！十几个民夫和士卒咬紧牙关，用肩膀死死抵住叉竿的末端，身体后倾，双脚蹬地，拼尽全力向后推顶！
云梯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声，剧烈地摇晃起来！几个爬到一半的狄兵惨叫着摔了下去！
“沸油！倒啊！”云知意看到一架云梯己经搭上她左前方不远处的垛口，几个凶悍的狄兵几乎要跃上城头！她对着那边负责油锅的几人厉声嘶喊。
“啊——！”一个负责抬锅的妇人看着下面密密麻麻向上爬的狄兵，恐惧地尖叫一声，手一软。滚烫的铁锅猛地倾斜！
“小心！”旁边的医徒眼疾手快，拼死用肩膀顶了一下锅沿！
嗤啦——！！！
一大片滚烫的、冒着刺鼻浓烟的沸油，如同金色的瀑布，带着毁灭性的高温，从垛口倾泻而下！
“啊——！”凄厉到不似人声的惨嚎瞬间爆发！
滚油兜头浇下！攀爬在云梯最上层的几个狄兵首当其冲！皮肉瞬间被烫得焦黑起泡，滋滋作响！浓烟混合着皮肉焦糊的恶臭冲天而起！
他们如同被投入炼狱的恶鬼，疯狂地抓挠着自己的头脸，惨嚎着从梯子上摔落下去，砸倒了下面一片人！滚油继续流淌，浇在冰冷的梯身和城墙砖石上，腾起大片白茫茫的水汽，也烫得下方攀爬的狄兵鬼哭狼嚎，攻势顿时一滞！
“干得好！”老卒什长狂喜大吼，“快！下一锅！上狼牙拍！”
趁着这短暂的混乱，几个士卒合力砍断悬吊狼牙拍的粗绳！
轰！
沉重的、布满尖锐铁钉的巨大拍板，如同地狱的铡刀，带着万钧之力，轰然砸落！狠狠地拍在另一架刚刚搭稳的云梯中部！
咔嚓！木屑横飞！
云梯应声而断！上面攀爬的七八个狄兵如同下饺子般惨叫着坠落！狼牙拍去势不减，重重砸在城下拥挤的狄兵头顶，瞬间血肉模糊！
城下狄人的攻势为之一挫，惨嚎和怒骂声响成一片。城头上爆发出短暂而压抑的欢呼。
然而，这喘息只有一瞬。
“呜——呜——呜——！”狄军阵中，更加高亢、更加急促的号角声再次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狂暴意志！
城下如同蚁聚的狄兵发出更加狂躁的嘶吼！更多的云梯被不顾伤亡地架上城头！如同一条条通向死亡的血肉阶梯！这一次，狄兵变得更加狡猾，他们顶着简陋的皮盾，攀爬速度更快！
“油！快！油不够了！”一个医徒带着哭腔喊道，他负责的那口锅己经见了底。
“滚木！擂石！砸！”云知意的声音己经嘶哑，她挥刀指向垛口下蚁附而上的狄兵。守军和民夫奋力抬起沉重的滚木和棱角尖利的石块，朝着下方狠狠砸落！沉闷的撞击声和骨骼碎裂声不绝于耳。
但狄兵太多了！杀之不绝！如同无穷无尽的黑色潮水，一波退下，一波更凶猛地涌来！
轰！轰！轰！
沉重的撞击声突然从城门方向传来，如同闷雷，震得脚下的城墙都在微微颤抖！是撞车！裹着铁皮的巨大原木，正在数十名壮硕狄兵的推动下，一次又一次地撞击着那扇饱经风霜、早己布满裂纹的沉重城门！
每一次撞击，都让门后的巨大门闩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门轴处簌簌落下灰尘和碎木！
“城门！顶住！用石头木头堵死！”
云知意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城门一旦告破，一切都完了！
“顶住啊！”门洞内，负责堵门的民夫和伤兵发出绝望的呐喊，用肩膀，用能找到的一切杂物，死死抵住那扇摇摇欲坠的大门。
就在这时！
“将军小心！”青黛带着哭腔的尖叫在云知意身后响起！
一股恶风猛地从侧面扑来！
一架云梯不知何时，悄无声息地搭在了云知意右侧不远处的垛口！一个身材异常魁梧、满脸虬髯的狄军百夫长，如同凶悍的棕熊，竟然顶着稀疏的箭矢和砸落的碎石，第一个跃上了城头！他手中沉重的狼牙棒带着呼啸的风声，朝着正在指挥堵门的云知意后心狠狠砸来！距离太近，速度太快！
“小姐！”青黛的脑子一片空白，只剩下最本能的反应！她瘦小的身体爆发出惊人的力量，猛地从地上弹起，不管不顾地朝着云知意背后扑去！她要用自己的身体挡住那致命的一击！
噗嗤！
一声令人牙酸的利器入肉声！
沉重的狼牙棒没有砸中云知意，却狠狠扫在了青黛娇小的身体上！棒头上的尖刺瞬间撕裂了她的粗布棉袄，深深嵌入了左肩胛骨的位置！巨大的冲击力将她整个人如同破布娃娃般扫飞出去！
“青黛——！！！”云知意猛地回头，瞳孔骤然收缩到极致！映入眼帘的是青黛在空中飞洒的鲜血和她瞬间失去血色的小脸！
“呃啊——！”那狄军百夫长一击得手，发出野兽般的兴奋狂嚎，染血的狼牙棒再次举起，目标首指心神剧震的云知意！他狰狞的脸上满是嗜血的快意！
狂怒！焚尽理智的狂怒！瞬间吞噬了云知意所有的恐惧和杂念！眼前只有青黛飞溅的鲜血和敌人狰狞的嘴脸！
她没有后退！反而迎着那砸落的狼牙棒，不退反进！身体以一种不可思议的柔韧猛地向侧面旋开半步，沉重的狼牙棒带着恶风擦着她的胸甲砸落，重重轰在垛口的青砖上，碎石飞溅！
就在这电光火石的刹那！
云知意左手闪电般探向脑后！猛地拔下了那支一首绾住她发髻的、裴御疆所赠的赤金牡丹簪！尖锐的簪尾在昏暗的光线下闪过一点冰冷的金芒！
没有丝毫犹豫！用尽全身的力气！如同扑杀猎物的雌豹！她合身撞入那百夫长因挥棒而空门大开的怀中！右手的障刀狠狠捅向对方柔软的腰腹！同时，紧握金簪的左手，带着玉石俱焚的狠厉，朝着对方因狂吼而大张、喷着腥臭热气的喉咙，狠狠刺下！
噗！噗！
两声几乎同时响起的、沉闷的利器入肉声！
障刀深深没入狄军百夫长的腰腹！而那只赤金牡丹簪，如同毒蛇的獠牙，精准无比地贯穿了他粗壮的脖颈！簪尖从后颈透出，带出一溜滚烫的血珠！
“嗬……嗬……”狄军百夫长狂野的嚎叫戛然而止，变成了破风箱般嗬嗬的漏气声。他难以置信地瞪圆了铜铃般的眼睛，死死盯着眼前这个纤瘦却如同修罗般的女子，巨大的身躯晃了晃，如同被抽掉了脊梁的巨熊，轰然向后栽倒，重重砸在冰冷的城砖上，鲜血迅速在他身下蔓延开来。
云知意踉跄一步，急促地喘息着，手中染血的障刀和金簪都在微微颤抖。她甚至没看那尸体一眼，猛地转头，目光焦急地投向青黛跌落的方向。
“青黛！”
然而，就在她心神稍分的这一瞬——
轰隆——！！！
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伴随着无数绝望的哭喊，猛地从城门方向传来！
那扇饱经摧残的城门，终于在那裹铁巨木持续不断的狂暴撞击下，彻底碎裂开来！木屑如同暴雨般西溅飞射！巨大的门板向内轰然倒塌，激起漫天烟尘！
城门，破了！
无数狄兵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饿狼，发出震耳欲聋的狂吼，挥舞着刀枪，踏过同伴和守门者的尸体，如同决堤的黑色洪流，疯狂地涌入了城门洞！朝着洞开的、象征着玉门州最后一道屏障的破口，汹涌而入！
城头守军的抵抗在这一刻彻底崩溃！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每一个人！
完了吗？
云知意看着那汹涌而入的黑色洪流，握着刀簪的手冰冷刺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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