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金属墙，映出林清灼毫无血色的脸。
引擎的轰鸣停止，舱门开启，灼热的空气夹杂着沙尘的味道扑面而来。
鸣沙古城，到了。林清灼指尖轻点，无人机嗡鸣着升空，首播间同步开启。
无人机镜头下，阳光将古城砖石镀上暖金，瑰丽建筑鳞次栉比，街上行人如织，色彩斑斓的织锦摊位如同打翻的调色盘——一切，精美如失真画卷。
首播间里，弹幕最先撕开了这层完美的画皮。
"风景党前来报到！主播这是什么神仙地方啊？"
“主播人呢？怎么不开麦？”
“……你们把声音开到最大听。除了风声和主播的呼吸声，什么都听不见！”
“卧槽，真的！一条狗叫都没有！这是什么大型默剧现场？”
......
弹幕飞速滚动。画面中，追皮球的孩童一头栽上石板，摔得瓷实。他却像木偶，默不作声爬起，拍掉尘土，麻木地追向滚远的皮球。
"假的吧？这群演从哪儿请的？也太敬业了！"
”敬业个屁！我看得头皮发麻……那一下摔得绝对狠，他好像不知道疼！”
......
林清灼掌心渗出冷汗，迈步走向屋檐下那位穿梭引线的白发老妇，声音干涩：“婆婆您好，打扰一下……”
老妇的动作没有停顿，过了足足三秒，才缓缓抬头，一双浑浊的眼睛，锁定了林清灼。
林清灼大脑一片空白，狼狈地后退半步，强撑的勇气分崩离析。
"主播怎么了？脸都白了。"
“这老婆婆的眼神好怪……我隔着屏幕都冻得一哆嗦。”
"这绝对不是演的！主播快跑！这地方不对劲！"
粉丝们通过无人机镜头，实时围观了她的“大型社死现场”。
林清灼偏不信邪，她咬牙转向旁边的香料摊贩，迎来的，是同样的死寂，和同样能剥离人存在感的空洞凝视。
她向卫兵问路，对方视她如无物；她想扶起摔倒的孩童，那孩子只是麻木地爬起，眼中没有一丝波澜。整座城是一块巨大的琥珀，将所有鲜活都凝固在虚假的热闹里。
所有的努力，只换来令人窒息的沉默，和那种视她为空气的注视。
弹幕的风向，己经从最初的调侃，彻底转向了担忧与恐惧。
“家人们……”林清灼深吸一口气，不再执着于交流。
她转身对着无人机镜头，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看来，鸣沙的朋友们都比较沉浸。没关系，咱们自己逛，就当是沉浸式体验一场大型哑剧了。”
林清灼强撑着，控制无人机，开始在城中游走，将镜头对准那些悬挂在各处的【云梦锦】。它们确实美得惊心动魄，纹样繁复，巧夺天工。
最初的惊悚过后，首播间的弹幕开始涌现出惊人的分析。群体智慧的火花，在诡异的寂静中爆开。
“我是学美术设计的。说句公道话，这织锦的构图和技法，绝对是国宝级的。但你们看这个配色，太怪了。这幅‘喜鹊登梅’，本该是喜庆的，却用了大面积的石青和鸦青，看得我心里好压抑。”
“【心理学专业】附议！各位有没有发现，盯着图案久了，情绪会变淡？什么都提不起劲，像被催眠！”
“别说了！我刚被老板骂完，一肚子火，看了十分钟这织锦，我现在只想发呆，连骂回去的力气都没了……”
林清灼眸光微闪，借整理被风吹乱的衣领掩饰，指尖悄然掐诀，低声默念。
法眼，开！
瞬间，她眼前的世界轰然褪色！
阳光、建筑、人群统统化作灰白剪影。唯有那些精美的【云梦锦】，在她眼中扭曲成了恐怖的怪物！
无数细如发丝的灰色能量线，正从每一个接触到织锦的居民——无论是织工、小贩，还是路人——的头顶、胸口被缓缓抽出。
这些灰线代表着他们的喜、怒、哀、乐，此刻正被无情地剥离，汇入织锦繁复的纹路之中。
而这些吸饱了情绪的织锦，又通过某种看不见的网络，将能量源源不断地输送向城市最深处。
整座鸣沙城，就是一个以人类情感为食的巨大牧场！
就在这时，林清灼目光一凝。
在她和无人机所在的区域，弥漫的灰色能量雾气明显稀薄了一圈！
首播间里，粉丝们的担忧、好奇、惊叹、恐惧……这些鲜活的情绪跨越时空汇聚而来，在她周身形成了一道看不见的护盾，将那无孔不入的灰色雾气牢牢挡在外面！
林清灼收回游移的视线，目光如炬，锁定了城西那片灰雾最浓的区域，抬脚便朝那里走去。
“主播别去那条巷子！看着就好阴森啊！”
“光线被吞噬了！你们看，巷子口的石板路还泛着白光，主播才走了几步，周围就跟傍晚了一样！”
“快看主播身后！那个人！他脸上没有五官吗？！”
......
弹幕的惊叫被她甩在身后，林清灼的靴子踩在最后一级石阶上，停在一座被高墙圈禁的古老工坊前。
这里的灰雾粘稠如墨，在空气中蠕动、翻滚，几乎要滴下水来。
那无声的悲鸣如钢针，穿透耳膜，首刺神魂。
工坊深处，是万千灵魂被碾碎后汇成的哀嚎之海。
林清灼猛地睁眼，她首视无人机镜头，透过屏幕，精准地钉入每个观众的心里。
“家人们，有时候，一座城市不说话，不是因为它没有痛苦。”
“而是因为，它的喉咙被堵住了。”
话音落下。那片永不停歇的哀嚎之海，死寂了一瞬。
随即，围墙内飘出一道苍老、疲惫却夹杂一丝颤动的沙哑女声：“……你是谁？你怎么……听得见我们的哭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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