绣蝶终于讲完了这件与常春岸相遇的前尘往事。
讲到后面，绣蝶都有些说不出话了，程晓晓起身帮绣蝶倒了一杯茶。绣蝶大口大口的喝下去，程晓晓却坐在窗边，若有所思。
程晓晓的一些记忆也被勾起来了。那是之前那位程晓晓的回忆，或者说她拥有了两个人共同的记忆。她虽是穿越来的，但是两人是前世今生的关系，从根本上说，两位程晓晓就是一个人。她的手慢慢地敲打窗户边，想着在这里这位程晓晓的经历。
坐在皇位上，人就发生了变化。血淋淋的权利宝座上，也有安远侯一家人的血，哪怕是太后补偿了自己做公主，又有什么用呢？自己还要在这个皇宫中，在这个冰冷无情的皇家，谨小慎微，如履薄冰的活下去。
想到这里，程晓晓忍不住的叹气。
他们现在的国家是大昭国，这个国家偏南，气候炎热，降水多，以种植业为主，北方的晟国一首以来对这份沃土虎视眈眈。晟国以游牧业为主，那边的人民一首以来骁勇善战。为求得和平，太后将她的亲生女儿远嫁晟国，换来了两地的和平，又在两国交界处，建立专门进行贸易的地方，昭国的百姓用种植的茶叶，丝绸等物品换晟国的牛羊肉。
在太后的女儿李明珺出嫁之前，程晓晓的父亲安远侯就离世了。安远侯的意外离世，朝中将士青黄不接，昭国上下的大臣不愿意再去赌昭国能否再抵抗晟国的进攻，只好派人出使晟国，询问能否以和亲的方式换取两地的和平。
和常春岸相遇的时候，安远侯还健在，只是平日里很劳累，身体不太好了。程晓晓从江南回国都没多久，就发生了一系列的事情，她的生活也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程晓晓实属无奈，那时安远侯功高震主，她自己留在国都哪里敢显摆出自己，自己不要命了，家人还是要命的。程晓晓又是忍不住的叹气。
“公主今天是怎么了，怎么总是唉声叹气的，”绣蝶发问。
“我呀，叹气是因为你这个傻丫头，都什么时候了，还不知道弄点吃的过来，你不饿，我还饿了呢，”程晓晓又是伸手要捏绣蝶的脸。被绣蝶躲了过去，二人又是嬉笑打闹起来了。
程家只有自己了。
程晓晓突然想起一件事，常春岸的母亲，那位单纯又可怜的妇人，她的死真的是像表面上那么简单的吗？
“公主，天气热了，厨房里有冰粥，绣蝶给你带来了。还有一些冰果子。”绣蝶年纪比程晓晓小一些，陈晓晓又从来不把宫里宫外的你争我抢，你死我活的事情告诉绣蝶。搞得这个女孩还是像白纸一样单纯。
程晓晓摘起一粒冰葡萄塞进嘴里，又摘一粒喂给绣蝶。
“收拾收拾东西，叫上常春岸，我们今天就动身去徽州。”程晓晓说道。
“公主，有那么着急吗？”绣蝶忍不住发问。
当然着急了，当时从江南回到国都的时候，常春岸曾经告知她，他母亲的死可能另有其因。但是程晓晓能有什么办法，她前脚刚上船，后脚宫里就知道了，估摸着出来这些日子，连吃了，喝了，拉了，太后都一清二楚。自己当时帮常春岸的母亲进宗祠，都不敢明说，只是对着常家老爷子暗示了一番。
“你看我光鲜亮丽，其实我也有难处。”当时程晓晓对常春岸说。
在船上程晓晓正拉着绣蝶看窗外的风景，当时第一次去江南心情无比愉悦，想着可以摆脱束缚，但是太后对于旅途中一些细枝末节都一清二楚，毕竟当时她的父亲和哥哥都还在。从江南回到国都的时候，也是高兴的，她当时还是一个幼稚的女孩，想着常春岸在常家是留不住了，自己帮他找了一个安身之所，还可以气一下李明琮。
程晓晓想着这些就忍不住想笑。为什么当时要想着要李明琮生气呢？李明琮对于她来说很重要吗？李明琮是皇帝，皇帝想要什么就有什么，除了长生不老，权力顶端上的人总能轻而易举的得到一切。
李明琮，真的会在意她吗？
“我母亲当时气血不足，却日日服用一些攻下行气，破於通经的药物，我在母亲的药渣中看到了红花，樟脑，乌头等药物。”常春岸的一句话把程晓晓拉回现实。
“母亲走的时候面无血色，我对母亲的治疗方式和药物提出质疑，但是所有人都说我年纪尚轻，医术浅薄，这些年，我认真钻研医术，想来，母亲就是被他们害死的。”常春岸总是自顾自的说。
“他的这些话在心里憋着有多久了？他这些药理的推断，估计早己在心中推演了千千万万次了。”程晓晓心想。
其实刚上船，程晓晓就想着有这个可能。一个常家不起眼的外房男子，遇上富家恋爱脑，常春岸的母亲费尽心机，倾尽家产把常家老爷子扶起来，本以为会是一段佳话。
可惜，盲人眼睛恢复的第一件事就是扔掉拐杖。常春岸的母亲在世一日，常父就时时刻刻想着自己是受女人的恩惠才到今日，就会想着自己曾经在常家夹缝中生存的日子。
凤凰男飞上枝头第一件事就是出去糟糠妻，这种事情发生太多了，对于程晓晓这样一个现代人来说，看的多了，就能很容易的联想到。
其实程晓晓和常春岸心里很清楚。她程晓晓表现的越是上进，越是贤德，太后就越是视她为眼中钉肉中刺，毕竟安远侯的品行就在民间广受赞誉。
“没办法了老爹，老哥，为了我们都能活下去，我必须得把你们积攒的好名声给破坏掉。”程晓晓心想。
几年前第一次把常春岸从徽州接到国都，皇帝哥哥气得吹胡子瞪眼，太后脸上却多了一些慈眉善目，太后其实明白，如果李明琮和程晓晓真的搅合在一起了，太后要处理功高震主的安远侯将会更加棘手。
程晓晓也是从那个时候开窍的，她意识到自己越是蛮不讲理，越是不求上进，自己和家人就越是安全。她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广收面首，会唱歌的，会跳舞的，会吹笛子的，只要长得好看的，统统收入府中。
她越想越烦，这些人争来争去，抢来抢去，就是为了钱，为了权，辜负了这个，辜负了那个的。争抢到了又如何，人死之后其实什么都带不走。
“那你此次回徽州你想做什么？”程晓晓发问。
“母亲娘家还有一些产业，我想好好打理，不落入常家人的手中，另外我想给母亲在城外的宅子里单独供奉香火，我想母亲恐怕也不喜欢这个让自己失望的常家吧。”常春岸回答。
徽州河岸边都是还是和之前一样，卖的东西都没有什么变化，只是卖家不似当年年轻，程晓晓还没来得及感慨。就被绣蝶拽下了船，“死丫头，也不知道慢点。”程晓晓捶了一下绣蝶，但是她内心却很高兴又回到了这里。
下了船，常春岸带着程晓晓和绣蝶来到了一处小院子，这就是常春岸刚刚在船上说的小宅子了。这房子麻雀虽小五脏俱全，院里种着槐树，“槐”是由“木”和“鬼”组成的。程晓晓心想你这棵树是怎么种的，我一个现代人都觉得不吉利，怎么还往自己家院子里种。
“公主是有什么不舒服吗？”常春岸发问。
“没有没有，许久不来江南，觉得太闷热了，哈哈。”程晓晓说完就拉着绣蝶走进去了。
院子里很是干净，应该是来之前就有人打扫过了。院里正中间有个水缸，水缸里养着细长的荷叶，里面有几条小小的游鱼。院子西北角有个露天灶台，还有剁好的，码的整整齐齐的柴火。
程晓晓看到这些就惦记着柴火饭，想着弄几只鸡，再弄点面，和成面饼，再往锅里一贴，纯正柴火的小鸡贴合饼。她上大学离开家乡之后就很少再吃过了，她越想越馋。
“那个春岸啊，民以食为天，我刚刚听到绣蝶的肚子一首在叫，她年纪还小，正在长身体，我们来来回回舟车劳顿的，她要是长不高了可怎么办。”程晓晓说道。
“公主，我并不饿啊。”绣蝶还没说完，就被程晓晓捂住嘴，程晓晓朝绣蝶使眼色。绣蝶会意，立马闭嘴。
“那我在这里收拾一下行李，你们出去弄点吃的吧。”常春岸很是无奈，但是还是手脚麻利的开始收拾行李了。
河边杨柳依依，程晓晓拉着绣蝶沿着河岸走着，两人不禁被江南水乡的秀丽风景迷住了，瞅着瞅着也没注意脚下。
“靠北啊，老娘踩到鸡粪了。”程晓晓尖叫道。
原来两人走到了一处清幽的地方，这里的农户散养了几只鸡。“绣蝶，绣蝶，你去买几只鸡，要又肥又壮的，对了，这只鸡必须要死。”程晓晓指着那只祸害她的鸡，怒吼道。
绣蝶跑去农户家里。程晓晓则坐在河边骂骂咧咧的准备洗鞋。眼看着碧波清水，鸟语花香，程晓晓念叨着“得罪得罪，实在是这旁边没有洗鞋子的地方”。
她把鞋子脱下来，衣袖挽了上去，拽着鞋子开始划起水来。自来到这个地方，程晓晓不想引人夺目的，身上的衣服也是简单朴素的样子，金银发簪更是没有戴上，只是拿着布带简单的包住头发，此时布带也散落了，程晓晓顾着玩水，也没有注意到自己的头发己散落。
常春岸不放心程晓晓和绣蝶，在后面悄摸的跟着。他见前面两位少女一首在嬉笑打闹，也没有忍心叫住他们，看到程晓晓踩到鸡粪那段，他倒是忍不住笑了，他更加不敢向前去叫去她俩，生怕程晓晓把气撒在他的身上。
此时，秀丽的江南，戏水的艳丽少女，常春岸忍不住驻足观看。
“常春岸，你小子，怎么跟过来了，你拉我一把，我们去看看绣蝶。”程晓晓说完就要往河岸走去，河岸有几块大石头，估计是也是被游人用脚摩擦的光滑，又恰逢梅雨时节，十分湿滑，程晓晓一个没有踩稳。
“小心，”常春岸迈步向前，想扶住程晓晓，但是程晓晓还是崴了脚。
“我今天出门真的是没看黄历，不过，也可能是是你常春岸克我。”程晓晓向常春岸感慨。
“公主，鸡买好了，我还问农户要了一些调料和面粉。”绣蝶刚好赶来。
“正好，常春岸拿着东西，绣蝶扶着我，咱们回家喽。”程晓晓说着就要推开常春岸，一瘸一拐的走上绣蝶。
“公主您这是怎么回事啊。”绣蝶忍不住发问。
常春岸笑了一下，首接把程晓晓背了起来。
“哟，王八报恩来了，”程晓晓忍不住说俏皮话。
“臣是赑屃，从东海来的，驮着公主去东海潇洒快活去。”常春岸向来脾气好，他总是懒得和程晓晓计较。
三人就这样一路欢声笑语的走到家里。
常春岸拎起菜刀杀鸡。
“医者仁心啊，常大夫，你不光要要给它们一个干净利落，更要把它们做得很好吃，不然它们真的算是白死了。”程晓晓发难道。
常春岸哼了一声，手起刀落就给了三只鸡痛快，又把鸡塞开水里褪毛。他在常府和公主府都不是负责做膳食的，只是每天抱着医术和药材钻研，这项技能估计是他在常家学到的，看来幼年和青少年时期常春岸在常家过得也不是很顺意。
“他是个可怜人，但是他从来没和我抱怨过。”程晓晓心想。
鸡做好之后，常春岸又开始和面，把面饼贴进锅里还需要再等一些时候，这时天己经擦黑了。常春岸抱了一些程晓晓不认识的中药材在院子里摆放，他说这是可以防蚊虫叮咬。程晓晓笑嘻嘻的说着总是被咬，倒从来没想到还能用中药材驱蚊。
常春岸打趣到，公主金枝玉叶，平日里，哪里需要操心这些，只知道吃喝玩乐就行了。
“别吵了，你们俩不饿吗？” 绣蝶有些按耐不住了。
开饭的时候月亮爬上来了，照着这个小院子膛亮，像是蒙了一层纱。三人围坐在一起，嬉笑打闹，谈天说地。
程晓晓抱怨今天什么都好，就是没有酒。常春岸从来不让她饮酒，今天似乎是常春岸觉察到了分离的滋味，他主动拿出了葡萄酒，这种果酒度数很低，是他在下船的时候，从小贩那里买到的。
程晓晓品尝一口，没有酒精的味道，倒是有着很浓的果香，程晓晓忍不住多喝了几口。
“我就喜欢吃这种热乎的饭，宫里的菜太精致又有什么用，哪次端过来不都是凉的，吃的我要犯胃病了，也难怪我那个皇帝哥哥吃不胖，可惜他就是没有我有口福了：”喝点酒，程晓晓有些不知天高地厚，开始胡言乱语起来。
“公主，你是不是喝醉了，”绣蝶有些着急。
“我怎么没瞧见公主身体哪里有问题，倒是胡吃海塞多了，有些消化不良。”常春岸笑着说。程晓晓伸手就要打他，被绣蝶拉开了。
“春岸，我平日里沾花惹草惯了，但是心里还是希望能帮你们找到好归宿，这里是你长大的地方，也是你母亲的长眠之地，你在这里可以继续读医术，种药材，钻研医药，还可以继承你母亲的家业，我们不如就此别过吧。”程晓晓突然说起这句话。
“明日，你带着我的信物去常府，把你母亲的牌位和没有被常家挥霍完的你母亲的嫁妆都拿回来，想来他们是不会为难你的。”程晓晓借着酒劲把憋在心里的都说说出来。
坏了，这个酒果香浓郁，不注意就喝多了，程晓晓觉得她的眼皮再也睁不开了，就昏昏沉沉的睡过去了。
绣蝶帮着程晓晓擦拭身子，给她扶上床盖好被子。常春岸在院中叹气，想着这一日还是要来到了，分离的日子。
从一开始他接触程晓晓就是动机不纯的，他最开始是想利用这个单纯，善良，又爱多管闲事的女人去帮他夺回属于他的东西。但是真的到了拿到那些东西的日子，他又不想接受这分别，也许这几年的相处中，常春岸早就对程晓晓有了不一样的情感。
“她一定是感知到了，所以才那么着急的要和我分开，”常春岸想着就叹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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