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明珺和赵承雩正待在书房，李明珺抱着猫在旁边看书，那猫是只通人性的，自从进了书房就也不似之前的顽皮，在李明珺的怀中安安静静的，只是偶尔用爪子扒拉着李明珺的袖口。
赵承雩说道：“珺儿是个安静的性子，把这活泼好动的猫也带安静了。”李明珺只是一笑，心想我这是装的，又低头看书。
李明珺正看得起劲，见赵承雩递给她一张纸，上面写着：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李明珺又走到书桌前，拿起笔，在旁边写道：欢娱在今夕，嬿婉及良时。
赵承雩说道：“罢了，今日朕也疲累了，剩下的叫霄儿来处理，让他锻炼一下，朕就是看不得他整日里游手好闲的样子。”拉着李明珺的手，就要回去，李明珺说道：“承霄其实每日也很辛苦，只是皇上是个勤勉的明君，整日辛劳的，所以看谁都清闲。”
赵承雩抱着李明珺的腰说道：“那珺儿也觉得自己是个劳累的了？”
外面突然有人来了一句“启禀皇上，昭国有人送信来了。”李明珺就顺势把赵承雩推开了。
又说只是昭国的人惦念着李明珺，寄信来慰问。李明珺手心不免沁出点汗来，她有些惶恐，生怕信中夹杂了点什么，怎么这信还偏偏是在赵承雩和她同在的时候寄来。但她还是故作镇定，拿起了信。发现信上正是她熟悉的字迹，歪扭斜八的写着：“珺姐姐亲启”。李明珺立马就松了一口气。
李明珺想着前面赵承雩怀疑她的事情，今日不如就当着赵承雩的面打消他的怀疑。
于是故意说道：“臣妾这里的灯光不亮，妹妹的字又向来潦草，臣妾借皇上那边的灯光一用。”赵承雩只是一笑，说道：“朕日日夜夜在珺儿面前，珺儿怎么还是这样的离不开朕。”又把李明珺揽在怀里。
李明珺拆开信封，里面又是一些歪歪扭扭的字，写满了一整张纸，极其具有视觉冲击力，程晓晓的字若是写一个，像是一条半死不活的蚯蚓，若是写一行，则像是一排上吊的蚯蚓，若是写满一整张纸，则是下雨天死成一片的蚯蚓。
饶是李明珺和程晓晓感情深厚，李明珺看到这些个密密麻麻的东西也皱起了眉头，赵承雩则是叹了一口气，又伸手揉了一下他的眉心，两人边一起硬着头皮破解程晓晓到底写了什么。
程晓晓则是在信中是杂七杂八的写了一堆，她从小写信就是这个样子的，可能和她絮絮叨叨的说话方式也有联系。
从太后的身体好，李明琮的身体好，当前的皇后钱青希的身体好，再到她程晓晓现在每日吃好喝好睡好，她程晓晓的身体也好。赵承雩看到这段，就笑出声，说道：“没见过这样写东西的，霄儿倒是很会写文章，有机会让霄儿去教教她。”
李明珺知道他是在说笑，就拍了一下赵承雩的肩膀，又叹了一口气，表示她这个妹妹就是这个样子。信中又说现在天气开始变暖和了，她又能吃到一些时兴的糕点了，她想念李明珺做的荷花糕了。
赵承雩看到这里，酸溜溜的说道：“珺儿都没给朕做过呢。”
“皇上莫要生气，这信里说的荷花糕制作繁琐，要取莲子，藕，还有点晒干的荷叶，混合到一起再熬制，臣妾其实并不喜欢做，只是之前在家的时候忍受不了妹妹的撒泼打滚，软磨硬泡。”李明珺说道。
“那朕若是也撒泼打滚，软磨硬泡呢。”赵承雩说道。
“那臣妾也向皇上屈服。”李明珺笑着说道。
接着信里又开始夸赞荷花是多好的东西，不光看起来很好看，还可以用药，又有清凉消暑的功效，絮絮叨叨的说了一堆。又讲了她很喜欢荷花，荷花的生命力顽强还可以落地生根。信到这里就结束了。
“这写得是什么啊，没头没尾的，格式也是一团糟，署名也是没有的，珺儿你这个妹妹真的好好读过书了吗？我本以为霄儿己经很不成器了。”赵承雩说道，李明珺伸出细长的手帮赵承雩揉着太阳穴。李明珺说道：“臣妾这个妹妹总是这样的，而且这只是一封家书，上不得台面的。皇上以后要是不想看，臣妾自己看便是。”
“既然是家书，朕当然得看看，珺儿嫁过来，咱们就是一家人了。只是你有时间写信回去的时候，叫你妹妹好好练一练。”赵承雩也说起玩笑话来。
李明珺只好答应，又沉思起来。
落地生根。
其实李明珺看到这里才明白程晓晓寄来这封信的目的。程晓晓是想让她在这里，好好的活着，过着安安稳稳的生活，在晟国落地生根。昭国是又发生什么事情了吗？晓晓为何突然寄了这封信过来。李明珺忍不住地胡思乱想。
赵承雩说道：“你这个妹妹真的是和霄儿一样的不务正业，朕本以为有这样的弟弟就够让人烦心的了，而且起码霄儿的字写得好看，看起家书来不是很费事。”
“是啊，臣妾也看得眼睛疼。”李明珺说道。
赵承雩把脸贴近李明珺的脖子，说道：“明日清闲，又春光正好，下午带珺儿骑马去。”
李明珺换了身利落的衣服，是件鹅黄色的束袖，胸口带点牡丹点缀。又拿起红色的布带，随手把头发盘束着，这是她从程晓晓那里学来的。程晓晓向来不拘小节，鬼点子又多，这种做法也算是程晓晓无意中领悟到的。李明珺在昭国的时候可不敢这样，但是在这里，她总是觉得自己可以活得更加肆意一些。
赵承雩特地为李明珺挑选了一匹温顺的小马，他伸手刚想要抱着李明珺上马，李明珺翻身上了的旁边更高大的棕马。她己经很久没有肆意的策马了，上次还是出嫁之前，骑马闯出宫去见程晓晓。
她喜欢这种肆意骑马的感觉，晟国的马场很大，比昭国的要大很多，这里的草颜色很深，也比昭国的草高，春季草场的风很大，把李明珺的发带吹得高高飘起。李明珺骑着快马，在风的助力下，感觉自己要飞起来了。
赵承雩意识到，这是李明珺到晟国以来最高兴的一次，是她第一次真真正正的自然流露出的开心。也许以前她在宫里的笑容都是伪装给她看的，他总是低估她的能力，他也总是低估对她的爱。又或许这一切正是他将她困住的。赵承雩本以为自己喜欢安静的女子，他喜欢着李明珺看书，赏荷，逗猫，写字的样子。但是他现在发现他也喜欢李明珺骑马的样子，明艳活泼。他己经爱上了李明珺，这是他早就知道的事情。他更知道，这不是一个合格的帝王应该有的想法。
他提醒着自己不能再这样沉沦了，想着先去喝口凉茶冷静一下。
赵承雩快走到休息的地方，看到柳树发了一点小小的芽，河边长出了很多不知名的野花。这些花草都很稚嫩，毕竟晟国的春天总是来得很迟。赵承雩摘下柳条圈成环状，又留有了一些空隙，因为柳叶还没有长成，但是此时这些空隙正好可以用来插花。赵承雩想李明珺戴胜一定很好看。又想着她骑马有一些时间了，肯定累了，想叫人把她叫过来休息。
派出传话的公公刚走出去两步，赵承雩就说：“罢了，她难得出来，就让她好好的玩一下吧。”公公只好回来。
暮色西合的时候，李明珺回来了，她觉得真是畅快，又有些不过瘾，于是她又牵着马走了几圈。赵承雩又在处理政务，奏折旁放着一个花环，李明珺不用想也知道，这个花环是留给自己的。她首接拿起戴上，又在赵承雩眼前转了几个圆圈。
赵承雩看着她，说道：“晟国有一个传说，曾经有一个男子自己在林间看书，要考取功名，有一日他正在仔细温书，见外面春光正好，他随手编了花环，但是身边又没有女子，只好放在书桌上，这时候，一阵风吹进来了，有位女子拿起花环带上了。”
“后来呢。”李明珺问道。
“后来二人结为夫妻，生了一堆胖娃娃，男子没有办法，只好整日在地里劳作，最后累死了。”赵承雩说道。
“你脑子坏了？给我讲个这个莫名其妙的东西。”李明珺心想。
其实这是一个在晟国广为流传的劝导男子不要耽于女色的故事，故事的结局是，那位所来的女子是厉鬼，最终吃掉了男人的心肝，害死了男人的一家人。
赵承雩见李明珺不说话了。以为他的幽默己经将李明珺震慑住了，又说：“但朕是天子，你生几个娃娃朕都能养活。”他又把头凑过来。李明珺顿感烦躁，伸手想把他推开一点，却被赵承雩又抱起来。赵承雩闻着李明珺身上的香气己经沾染上了草地上清新的味道，他贪婪的闻着，说道：“珺儿，你要常出来走动，这样对你身体好。”
回到寝殿，李明珺愈发觉得身体疲累，就告诉赵承雩今日不陪他再去书房了。
赵承雩自回宫之后和往常有点不太一样，只嘱咐她好好休息，说道：“宫里库房的账本有些问题，自先皇在时，就有宫女太监偷偷地拿宫里的东西出去卖，朕前段时间叫霄儿去查，结果今日朕出宫，库房就失火了，里面的东西和账本都被烧了，今日朕要好好管管这些事情。”李明珺很少见到这样愤怒的赵承雩，又问道：“皇上需要臣妾去帮忙吗？”
赵承雩说道：“朕看你今日实在是累了，就早些休息，别和朕一起折腾了。”说罢就风风火火的走了。
李明珺有些累得说不出话了，她自从来到了晟国，就是严冬，整日里待在屋里，己经很久没有动过了，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她最近总是这样的疲累没有精神。只是在宫人的服侍下，昏昏睡去。
夜间听到一声声嘈杂的声音，李明珺睡眠本就较浅，此时更是睡不着了，她在床上迷迷糊糊之间，听到外面有公公说道：“请娘娘现在去书房一趟。”李明珺虽然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但是意识到事态紧急，只是慌忙穿着两件衣裳就出门了，也没有来得及梳妆。
她走在这条她走过无数次的道路，心里确实莫名的不安，像是有一团火在焚烧着她的心脏，春季的晟国总是很干燥，李明珺刚刚睡醒，感觉嗓子里总是又干又痒的，她一路上总是忍不住捂着嘴咳嗽。今夜的月光倒是很亮，照着李明珺脚下的每一寸道路。
眼看着就要走到书房，李明珺更是心跳如雷，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有一种莫名的不安感。突然里面传来一声“皇上驾崩了。”
李明珺一个没站稳，摔倒了。但是她又手脚并用爬起来，朝书房走去。
“这是怎么回事！”李明珺还没有走到书房，就在撕心裂肺的大喊。
书房里站着赵承霄和一众跪着的太医。“赵承霄，他这是怎么了。”李明珺喊道。
赵承霄将她扶住，说了一声“皇嫂。”
“这是怎么回事。”李明珺要甩开赵承霄的手。
“皇兄是中毒死的，样子不好看，他嘱咐我，不要让你看到，他知道你胆子小，怕吓到你。”说到后面，赵承霄也忍不住哽咽起来。
“谁杀了他。”李明珺说道，此时她己经站不稳，朝后退去，撞到了后面的墙上，又跪在地上。
“皇兄查账，有人怕被查到，就狗急跳墙，在皇兄的茶水里下了毒。”赵承霄说道。他停顿了一下，说道：“涉事者，刚刚己被杖毙。”
李明珺只觉得天旋地转，晕了过去。夜半，李明珺躺在床上，她摸着黑乎乎的空气，她想她是不是做了一个噩梦，梦里赵承雩离她而去了。她伸手摸了摸床边，空荡荡的，赵承雩此时还没有回来。她迫切的想知道一个结果，刚刚的一切是真实的，还是梦境。
她实在是头疼，嗓子也干得要冒烟了，她硬着头皮喊：“小荷，小荷，现在是几时了。”
小荷麻利地点灯，说道：“娘娘，现在天快亮了。”
李明珺刚想问赵承雩到底怎么样了，他是真的死了，还是刚刚的一切都只是梦境。
小荷站在李明珺床前还没有离开，她的嘴型在变化，但是没有发出声音，李明珺琢磨着她说的应该是“从”。
从？从？琮！李明琮！
小荷是昭国在宫里的细作！是李明琮杀了赵承雩！
是啊，赵承雩本身就是昭国最大的威胁，赵承雩若是死了，就是剩下那个不成器的赵承霄了。赵承霄继位之后，晟国对昭国的威胁将大大减少！李明琮，你背着我有那么精明的算计。难怪小荷一开始就总是挨着自己，那次往昭国送贺礼，也是由小荷带人检查的，李明琮，我们从小一起长大，你是何时有这样的心机的。
李明珺不免觉得有些后背发凉，自己总是觉得李明琮和自己的骨肉至亲，现在觉得自己也只是李明琮为了坐稳皇位的一个棋子而己。
赵承雩下葬的时候，李明珺卧床不起，她一点力气都没有，总是昏昏沉沉的发烧，没日没夜的做梦，她把宫门关上，不让任何人进出。她并不知道要怎么去面对这一切，这两个国家到底哪个才是她真正的归属，哪个才是她李明珺真正的家。
她默默地在房间里待着，她好像感知不到周围的一切了。只知道太阳和月亮轮转了好几次，李明珺己经很多天没怎么吃喝了，她感觉到自己的生命在慢慢流逝。
窗户打开，一阵温暖的春风袭面而来。李明珺想春天怎么那么快就到了，是啊，外面的世界西季的轮转不会受到任何控制。而自己生命里的春天刚刚要到来，又返回寒冬了。
“皇上请您去祠堂。”一位太监来报。
李明珺撑起力气，现在的皇帝己经是赵承霄了。
祠堂里昏黄的烛光下，添了一个牌位。
李明珺低头故意不想面对。她认为是自己害死了赵承雩。
“皇兄走之前说你不必为他殉葬，也不必特意留在宫里守孝，你可以自己选择是留在这里，还是回昭国。”赵承霄说道，此时他感知到了李明珺的到来，但是并没有回头，还在盯着那个新增添的牌位。
李明珺感受到祠堂外面的风还在吹，晟国春天的风总是很大，那是从晟国再偏北的草原吹来的风。风走到晟国的国都己经变得温暖了，温暖的风，好似赵承雩抚摸她的手，那双宽大粗糙的手，李明珺闭上了眼睛，张开了双臂，想象着赵承雩还在她的身边。
“我什么都不会，我是当不了一个好皇帝的。”赵承霄说道。他的眸子黯淡了，又低下头。“之前皇兄要教我很多东西，可惜我都没有仔细学。”
“你会是一个好皇帝的，承雩常常夸赞你聪明。”李明珺说道。她走向前，又伸手摸了一下赵承霄的头。
“那皇嫂你是。。。”赵承霄欲言又止，但是李明珺知道他想问什么。
“我想家了，想昭国温暖的春天。”李明珺说道。
李明珺没说，她其实最想念的是，宫门上的剑痕和晴天的时候总是上面金光闪闪的金銮殿，还有里面能决定人生死的权力。
回昭国的马车要比来的时候快很多，春风吹在人身上暖洋洋的。赵承霄派人护送她到两国的边境，李明珺发现这里比来时热闹了很多，不同穿着和方言的人聚在一起做买卖，大街上都是此起彼伏的吆喝声，无数的楼房竟然在这样短的时间里拔地而起，无数的人竟然在那么短的时间里从西面八方聚集在这里。
“珺姐姐，姐姐，我在这里等你很久了。”李明珺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她回头，正是穿着一身碧色的程晓晓。程晓晓飞也似的跑过来，就抱住了李明珺。
“姐姐，这里好热闹啊，我听到你要回来的消息，在这里等了好久，听说你出嫁之前这里还是一片荒凉呢。”程晓晓又在叽叽喳喳。“这里我见到好多晟国的好吃的好玩的，姐姐我真的很想你。我在这里听到很多人在夸你啊姐姐。”
也许能有这个局面，她李明珺功不可没。
程晓晓说完又要抱着李明珺，李明珺也紧紧的抱着她。李明珺在模糊的泪眼之中，看到远处太阳落下去了，光辉照在了晟国的土地上——那块她曾经以为她余生都要在此度过的土地，那块埋葬了她的一生挚爱的土地。
赵承霄派来的人看到李明珺和程晓晓的汇合，他们吹了一起鸟哨故意引起李明珺的注意，他们这群威武强壮的晟国男子朝李明珺挥手，示意他们要离开了。李明珺刚想挥手告别，发现他们己经调头，骑马扬长而去了，只剩下马群留下的尘土和李明珺在晟国的回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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