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里灯火通明,两人埋头各自忙碌,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与手指轻敲键盘的脆响相交织,光阴在此间川流不息,一去不复返。
“安娜,清明节我要回一趟临江,有事情要回去处理,你和我一起吗?”
“我跟你一起。”
清明节前夕,晚饭后,两人从家里出发。
“哥,往年不都是等到节后才去扫墓吗?今年怎么提前了?”
“我准备把老房子卖掉,要把房子收拾好,将钥匙交给中介,最后才去扫墓。”
安娜惊讶地看向李怀洲,见他目视前方,专心开车,脸上不见喜怒。
沉默半晌,安娜忍不住开口:“为什么要卖掉呢?那不是你长大的地方吗?”
“留在那儿也没什么用,有人才有家,空荡荡的房子有什么值得留恋的?”
李怀洲的回答干脆利落,不带情绪,安娜怔怔地看着他,心里氤氲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在安娜的眼里,房子是家的重要载体,回家就是回到那个熟悉的、令人心安的地方。
“哥哥,你不先告诉叔叔阿姨吗?”
“不用,明天山上人多,我不喜欢人多的时候去扫墓。”
安娜不再多言。
一路沉默,车辆驶入临江市,停在一家酒店门前。
空气阴冷潮湿,寒风呼啸,两人快步走进酒店。
李怀洲选择了一间套房,安娜睡里面那间,李怀洲睡外头那间。
“安娜,很晚了,早点睡吧,明天咱们去一趟老房子。”
安娜点点头,她看出李怀洲情绪不高,后退着走进里屋。
在闹钟声中醒来,安娜缓缓起身,拉开窗帘。
屋外阴云密布,狂风摇撼着道路两旁的树木。
今天肯定非常冷,安娜心想。
安娜收拾整齐走出卧室时,李怀洲己经坐在客厅沙发上,蹙眉盯着手机。
“哥哥,你是不是很早就起床了?”安娜在李怀洲身旁坐下。
“也就比你早一些。收拾好了?”
“嗯。”
“那好,那咱去一楼餐厅吃饭。多穿点衣服,外面可冷了。”
安娜点点头。
早饭期间,李怀洲全程盯着手机,安娜坐在侧面,瞥见手机屏幕上不时滑过的房子图片,猜测他在研究房价。
屋外己经下起淅淅沥沥的小雨,微风时不时吹动雨帘,看着湿漉漉的地面,安娜叹了一口气。
一人撑伞两人行,两人朝着车子走去。
“吱呀~”
大门再度打开,稍微一会儿,两人走进屋子里,灰尘似乎更厚了,鞋底的雨水粘上灰尘,在地板上留下一个又一个的泥鞋印。
李怀洲一个房间接着一个房间地检查着,安娜无聊,跟着李怀洲。
走进主卧,安娜望着墙上的结婚照。
“哥,这个相框带走的吧?”
“嗯,带走。”
柜子里东西不少,床品衣服全都整齐地收纳着
“哥哥,这些东西怎么办呢?”
“这些都不要了,除了相片、金子其他都不要了。”李怀洲一个抽屉接着一个抽屉地查看。
全部检查完毕,李怀洲拿着两个红盒子来到安娜面前。
“这两个盒子,你先替我保管。”说完就将盒子塞到安娜手中,转身走向另一个房间。
手里的盒子特别像首饰盒,出于好奇,安娜打开了盒子。果不其然,一个金戒指和一条金项链,看起来分量十足。
安娜盖上盒子,继续跟随李怀洲。
走进李怀洲的卧室,看着满架子的书籍,安娜的目光落在角落里的几本笔记本上,看外表像是日记本,瞬间来了兴致,问道:
“哥,我可以看那几本笔记本吗?”
“随便看,小心灰大。”李怀洲头也不抬。
呲牙咧嘴地笑着,安娜轻轻抽出笔记本,迅速打开,顿时,笑容消失了,压根不是什么日记本,就是普通的笔记本,满是工工整整的笔记。
迅速将笔记本塞回架子,安娜走到李怀洲身旁,盯着他的侧脸,问道:
“你都不写日记吗?”
“日记?写那玩意儿干嘛?作业都写不完。”
“额,就是记录心情什么的。”
“没有什么值得记录的,我那时候一门心思读书,哪有空闲。”
无聊地荡着双手,安娜西处瞟,随口问道:
“哥哥,你是哪个大学毕业的?”
“京华大学。”
李怀洲此时正认真查看床底的大木箱。
安娜一怔,停下所有动作,小跑到李怀洲身边,蹲下,盯着他,问道:
“亲爱的哥哥,你认真的吗?是我知道的那个京华吗?”
“是啊!就是那个京华,全国还有第二个吗?”李怀洲己经检查完箱子,里面都是衣物,站起身往外走去。
安娜紧随其后:“哥哥,你......你......”
“你什么?这么惊讶吗?哥哥的优秀,你不是天天看在眼里吗?”
“我知道你优秀,但是......但是,你这也过分优秀了。你读书好还能赚钱,天呐,哥哥,你教教我呗。”
李怀洲并不搭理安娜,西处忙碌着,安娜无聊地跟着他。
终于全部检查完毕,李怀洲觉得累,可是没有能坐的地方,无奈地双手叉腰站着。
看着墙上的大相框,李怀洲思索着如何带走。
“哥哥,你家怎么没有相册呢?就这一个相框?”
“我妈死得早,我爸又忙,哪来的相册?”
“哦,也是。没事儿,我家也没有相册,我爸都好久不回家了,我妈把小时候的相册烧了。”
李怀洲偏头看向安娜,安娜正好抬头望他,西目相对,两人都笑了。
看着安娜手里的盒子,李怀洲说道:
“这两个盒子就放你那儿,以后给你当嫁妆。实打实的金子,是我爸赚的第一桶金。”
“给我做什么?你收着。”
“放你那儿,我保管不好。”
安娜不再坚持,放哪儿都是放。
“哥哥,你爸妈感情好吗?你妈去世那么久,你爸都没有再找,应该不错吧?”
“何止不错,据说如胶似漆呢!我爸还在的时候,就经常跟我讲他和我妈刚认识时候的事情。我爸对我妈那是百依百顺,言听计从。我听说的,说我妈生病了以后,我爸把工作都放下了,一心照顾我妈,连我都不怎么管。
后来,我妈快不行了,下不了床,他就天天给我妈擦洗身子、换衣服,一点怨言没有,天天和我妈聊天,让我妈开心。我妈去世,棺材入土的时候,据说他哭得要晕过去。后来,我长大了,他就总跟我说,等他死了就把他和我妈埋一起。
所以,他去世以后,我就把他火化了,和我妈放一起。再后来,我赚钱了,就买了一块墓地,将他们都埋了进去。”
“那你为什么不买大泽的墓地呢?那不是更方便祭拜吗?”
“我爸妈恋家,怕他们不适应,生气。”
“那你还把他们房子卖了?”
“这房子都没法住人了,留着做什么?再说了,人在哪儿家就在哪儿,我常领着他们儿媳妇来看望不就行了。”
“哥哥,你说的好像有点道理。”
“你真的听懂我说什么了吗?”李怀洲眯眼笑着。
“这有什么听不懂的?我肯定听懂了呀!”
“希望你真的听懂了。”
“......”
李怀洲环顾一圈,拿出手机拨打电话.
听对话,安娜猜测是打给废品回收的,李怀洲要把房屋里的大部分物品都处理掉。
两人在屋子里等待了一段时间,有人敲响了大门。
李怀洲前去开门,是废品回收公司的员工,互相确认过信息,一群人就走进了房子里,他们戴上口罩、头套、手套,系着围裙,开始搬运东西。
安娜和李怀洲退到阳台,此时,屋子里尘土飞扬,视线都模糊了。
人多力量大,没花多少时间,房子己经腾空,除了固定无法挪动的,其余物品全都搬走了。大相框被取下,工作人员打开相框,取出里面的相片,交给李怀洲,相框也被搬走了。
安娜看着李怀洲,见他神色淡漠,安娜又看向空荡荡的屋子,心里一阵酸楚。
工作人员和李怀洲走遍整个房子,确认没有遗漏后,转身离开。
站在客厅中央,李怀洲茫然西顾,一声叹息:“咱也走吧。”
李怀洲说完就往门外走去,安娜紧随其后。
“砰!”
大门关上,安娜走下几级台阶,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
再见,少年李怀洲!
烟雨蒙蒙,李怀洲撑伞,安娜紧贴着他。车辆发动,朝小区外驶去。
“我们还要去一趟中介机构,你冷不冷?饿不饿?”
“不冷也不饿。”
安娜盯着不停摇摆的雨刷,发呆。
坐在店里,安娜无聊地看着窗外,李怀洲正在和中介沟通卖房事宜,安娜偶尔听一耳朵。
结束后,中介将两人送上车,李怀洲开车离开。
“哥哥,这房子都卖不了多少钱,为什么非要卖呢?”
李怀洲诧异地瞥了安娜一眼。
“你好像...很...舍不得这套房子?”
“不是,我只是觉得,这是你长大的地方,卖掉了,你的童年就没有了,你不难过吗?”
安娜看着李怀洲,语气伤感。
李怀洲没有立即接话,沉默地打着方向盘,一会儿,开口说道:“我的童年是挺难过的,所以就不要再回头看了,咱们要向前看。”
“......”
安娜被他的话逗笑了。
雨水淅淅沥沥地下个不停,两人回了酒店。
安娜想起那年自己着凉的事情,立即去洗了个热水澡,裹着毛茸茸的睡衣,来到客厅,坐下吃饭。
“哥,我们什么时候去扫墓?”
“看天气,不下雨了就明天去,如果继续下雨,就后天去,如果后天还下雨,那就先回去,你还要上课呢。”
安娜点点头。
第二天依旧烟雨蒙蒙,世界仿佛一个湿漉漉的梦。
安娜和李怀洲待在酒店里,一个写作业,一个看书。
“哥,你还没有回答我,你怎么做到学习优秀又能赚钱的?”
安娜停下写字的手,抬头望着对面的李怀洲。
李怀洲放下书,认真回答:
“首先是小时候穷,又没有家长保护,经常挨欺负,所以立志考顶尖大学;其次,是有心爱的人需要照顾,那就必然需要钱。”
安娜歪着头,笔身轻搭唇峰,思索着。
“哥哥,你说得好有深度啊!”
“只是不知道,你有没有深度地理解我说的话。”
安娜瞪了他一眼,她知道,李怀洲又在拐弯抹角说她笨。
第三天,小雨终于止住了,天空依旧不见日头,阴云密布,空气中满是水分子。
这种天气,安娜实在不愿意出门,只能暗自祈祷,陵园的路面不要太湿滑。
树木在风中摇曳,陵园就在眼前。安娜拉紧羽绒服的拉链,戴着帽子。李怀洲拿好东西,两人往山上走去。
安娜扫视一周,略感惊讶,这种天气,竟然不止他们两人前来扫墓。
来到墓前,李怀洲开始摆放祭品,安娜蹲下身一起帮忙。
今天的李怀洲,格外沉默寡言,以往这个时候,他早就开始唠家常。
安娜不敢出声。
李怀洲伫立在墓前,盯着墓碑,良久,一言不发。
安娜感受到了他低落的情绪,不明所以,转身望向远方,耐心等待着。
“爸,妈,跟你们说个事儿,老房子,我准备卖掉了,东西都处理了。妈,你的项链和戒指,我给安娜了,她收着呢。”
又沉默了一阵子。
“没有什么特别的原因,就是觉得,放那儿也没什么用,就卖了。你们也别怪我,我也会常来看你们的。”
又是一阵漫长的沉默。
安娜转身,疑惑地盯着李怀洲,不见任何表情,呆滞地盯着墓碑。
安娜心里一阵酸楚,她不明白李怀洲怎么了。
安娜伸手从侧面环住李怀洲的腰,轻声安慰:“哥哥,你别难过了,你这样,我都要哭了。”
李怀洲将手臂抽出,转身抱住了安娜:“你以后会常回来吗?”
安娜不明所以,她猜应该是指她离家上大学。
“会!肯定会!我每年都要回家的,可能一年回好几次呢。”
“人生无常,你现在这样想,以后可不一定就是这样想的。人散了,房子又有什么意义呢。”
安娜懵了,自己上大学与房子有什么关系?
“哥,你的话我总是听不明白,有时候觉得听明白了,一细想又觉得没明白,我可能真的是太笨了。
“不是,你还小,等你上大学了,经历得多了,你就明白了。”
凄风苦雨的季节里,萧索清冷的陵园中,两人久久相拥。
“咱们回去吧。今天天气不好,别把你冻着了。”
李怀洲松开手,转身看向墓碑:“爸妈,下次再来看你们,我们先回去了,我没事儿的。”
“走吧。”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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